她或许也是愿意嫁的。不过,却不愿意守这个活寡。成亲之后,她郁郁寡欢我母亲心疼她,问她可是想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真是这样,其实回去也未尝不可。她说想去别院住着,也能常接姐妹们到家中作伴。我母亲便允了。
于是,她搬出去了。就住在别院里。常被她接进别院里作伴的,是二表妹,当年也已经十六岁的二表妹。大表妹接了二表妹出来,亲姐妹作伴,家里也不去管了。却没想到,大表妹胆大,竟然独自出门,上凉州来找我。叫二表妹在别院中,替代她应付家里。我这二表妹呢却也是个艺高人胆大的。皇上当初登基不久,像是我这样的臣子,是必给优待的。皇后打人给别院送吃的用的,我的这位二表妹就贿赂了宫里的公公。
林雨桐就明白这里面的猫腻了。
别看是皇后打出来的人,但毕竟是刚登基,宫里这些人,背后的主子都是谁,这都说不清楚的。因此,被人买通,这并不算是稀奇。
戚威见太孙一点就通,就道:买通了宫里的公公给皇上递话,但至于这中间递了什么话,才叫皇上亲自驾临别院的,这个臣之前都无从猜测
你不是无从猜测,而是不敢猜测。能叫一国之主听到一个传信就驾临,这事绝对不是儿女情长见色起意那点事。
戚威惨然一笑:殿下所言甚是。臣惭愧!只是不敢想,一个女子为了向上爬,什么样的事都敢做,什么样的话都敢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明白,直到我母亲自缢我才有些明白。我母亲的死,不是伤痛华家被抄斩而是为了我华家的女子会母仪天下皇后是母仪天下,太后也是母仪天下我母亲姓华华家的女人要是成为太后,也是会母仪天下的这岂不是说她的儿子会做皇帝岂不是说我戚威必然是要拥兵自重谋反的她不会好端端的就想到这上头去。一定是有人暗示了什么,她才走了绝路的!那么当初,我这二表妹收买宫里的公公,给皇上传信的内容就不难猜测了。一定是是她说了知道我有谋反之心一类的话。要不然,皇上又不是疯了,怎么会半夜三更秘密出宫,驾临臣子的别院。还是在臣子不在家的时候见其妻。
你这二表妹?林雨桐猜测,就是云姬?
戚威点头:是她!
那她是怎么逃出来的?林雨桐就纳闷了,她当时怀着身孕,孩子是谁的?
孩子是谁的戚威摇头,我当时不知道。当时她的气色并不好,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突然回来导致她受了惊吓还是如何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二表妹我早早的离开了京城一直在凉州,即便是见过,那也是小时候见过。她们姐妹本来就相像,几岁大的还正换牙的小姑娘和大着肚子的少妇之间,差距天差地别我自然就把她当成了大表妹。她当时先是变脸,然后又说,孩子是谁的不要问,那个男人她不敢说就躲在屋子里死活也不出来我审讯了她的丫头嬷嬷,才知道,皇上来过。我当是就拿着皇上早些年给的腰牌秘密进宫见了皇上问皇上,何以如此待我?皇上看我甲胄在身,手握利器,就说难怪别人对你的行为颇有非议果然是不知道什么是本分,飞扬跋扈起来了我当时正在气头上他是君王,是主子,也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在凉州拼命,可是他却于是我甩袖而去君臣不欢而散都有心结,谁也没有把话往明白的说所以,至今,那都是一笔糊涂账后来皇上大概是查了为什么,龙颜震怒,华家满门获罪我当是正在气头上,进而也有些怨怼我的母亲当年,若不是她答应了舅母,怎么会有后来的事人在气头上,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明母亲问我意见的时候,我是答应了的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等收到消息的时候,华家已经被抄斩而我母亲也已经自缢殿下,您觉得,那种时候,臣还会追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吗?哪怕是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了,可是不管是皇上还是我都没法再放下心里的芥蒂,毕竟我的母亲因此而死。为母亲守孝守了二十七个月
林雨桐突然打断他:听说戚将军在热孝之中娶了一位妻子,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不知道戚夫人是
戚威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后‘噗通’一声就跪下:臣有罪!
林雨桐就笑了:要是没猜错,如今的这位戚夫人,就是当年娶进门的华家大小姐。他去找你,两厢错过了。等她再反身回来,华家已经出事了当年,你出京重新驻守凉州,皇上有意跟你缓和关系,甚至允许你带着亲眷可是,华家女为妻子,你出于对母亲的愧疚,继续了当初的婚约可这还是埋下了隐患。当年,你的亲眷被毕兰擒获,想来,你的这位妻子在其中一定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的吧
戚威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老臣有罪!
云姬是怎么逃脱的?林雨桐没叫戚威起来,还有那个孩子?去哪了?云姬又是怎么跑到北康去的?宫里的华贵妃跟华家可有关系?
戚威摇头:臣当真不知。臣家里还有个不能叫人现的秘密,怎么会主动的去找华家的人?
这倒也是!
在客栈里她就听伙计说起戚威,说此人廉洁,从不变相的收礼。后宅女眷也管的非常严格。想通过女眷上门送礼都不成。因为戚夫人从来不出门做客,也从不邀请女眷去家里。又说,这两年情况好了,戚家的少奶奶还都能出来转转,但却没有谁见过戚夫人。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
戚威此人按说不该是古板的人,怎么对其夫人这么严苛呢?
再问小二哥,小二才哼哼囔囔的说,大家都在传,戚将军是因为这位夫人出身低,不知礼数,怕丢人,才不叫见人的。
她一度也以为是这样。
直到戚威只说那大表妹偷着出门找他去了。之后再没提过一个字,她就明白了。不是怕丢人不敢叫她出来见人,而是这人压根就见不得人。再有,他那二表妹可谓是罪魁祸,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出现联系戚家人,戚威不把她碎尸万段都是客气的。戚家人肯定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才对,亲眷又怎么可能轻易就相信她,并且入套呢?
这要是戚家的这位夫人就是云姬的亲姐姐,那就不一样的。
她只怕还会觉得,一切的责任都在于她。要不是她一意的想寻夫,找了妹妹在别院替代,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于是,剩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林雨桐也就明白了阴成之之前说的话:皇上跟戚威的嫌隙,不是什么所谓的华家。
更不是什么绿帽子事件。事实上,当年就算是皇上跟这位二表妹生了什么,那也是妻妹。绿不到他头上。
就是阴成之说的,两人之间的矛盾根源,是阴差阳错之下,戚威母亲的死。在林雨桐看来,这种说法也是不恰当的。
戚威在意的是,宣平帝听信了一个女人的胡说八道,人家传个口信,他就去了。
为什么?
因为心里对他的忠诚还是存疑了。只是恰好有那么一个人,把他心里的那点怀疑给放在了明面上了。
而宣平帝原本不能说不怀疑,只是这种怀疑,在戚威母亲的死之后,成了一个死结。化解不开了。就是戚威把心剖出来,宣平帝也不信戚威会心无芥蒂。
况且那次的事件之后,还脏了宣平帝的名声。
很多人都认为,宣平帝给戚威戴了绿帽子。
戚威说他委屈,指不定宣平帝还觉得自己委屈呢。
再加上,戚威这个妻子的身份,宣平帝未尝就真不知道。于是,君臣之间的隔阂是越来越大,直到最后,一不可收拾。
戚威不管做什么,宣平帝都不会先用善意的心思去揣度他。一如当年公主的和亲,太孙的为质等等等等,如果相信戚威,这些事情或许就不会生。
林雨桐长叹一声,叫戚威起身。她指着行宫的人工湖中心的小岛,刚才转过去,好像看见上面有个佛堂?
戚威愣了一下:是!那里是有个佛堂。
林雨桐就笑:姑姑这些年在北康,早就不听佛音了。这个地方好,只是姑姑不会念。戚夫人想来念的好经文,送来给姑姑读读佛经吧。
戚威马上就明白这位殿下的意思了。她是想说:这个女人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送到长宁公主身边,又放到湖中心去。掐断跟戚家的所有联系。
戚威重重的跪下:老臣谢殿下恩典。
如此,长远来说,对戚家好,对子孙后代更好。
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从这行宫回去,林雨桐就回了客栈,将从戚威那里知道的事,没有丝毫隐瞒的告诉了长宁。
长宁冷笑:戚威此人哼!
很有些一言难尽。
而后又道:他还是恃宠而骄了。要不是自恃跟皇上的交情比旁人深厚,就他所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都够他掉脑袋的。如今尚且还依旧叫他还朝,他该感恩才是。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是是非非,孰对孰错,说不清楚了。
戚威对南靖,有一颗忠心。那就用他这一颗忠心便是。
姑姑歇着。她起身,得闲了,您去行宫看看,早点搬进去,就算是安家了。我得回房去,看看给圣上这折子该怎么写。
结果回房刚坐下,林筹就进来了,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受人之托,给殿下送点东西的。我们要打开,他们又不让。不知道什么来历本来想叫进来问问的,结果一个眨眼的工夫,人全跑了。不过好在他们是从客栈后门找来的不引人注意
这要是叫人知道太孙殿下收受贿赂,那才是糟了。
林雨桐就笑:那就封存起来,先放一边
恐怕不行。正说着话,林恕从外面进来,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看向林筹,你去外面说话,我跟殿下有话要说。
林筹低头慢慢的退了出去。
林恕才从怀里掏出东西来:殿下,您看看这个
林雨桐抬头一看,就皱眉接过来了。林恕这丫头,别的地方是不如林筹聪明,但到底是林厚志亲自教导出来的。对于很多的规矩礼仪,包括衣服配饰的规制,都是极为熟悉的。只这一点,林筹就又比不上。
她光想着利益上的事了,林恕就知道把箱子打开查看一遍。
这要是被人偷摸的塞进了违制的东西可怎么办?
那才是有嘴说不清了。
她夸林恕:果然师傅不是白教的。以后你的用武之地,会越来越多。
林恕抿嘴笑,小下巴一扬,又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
林雨桐把玩在手里的是一条腰带,腰带上是玉版,金作扣,镶嵌着东珠做配饰。缎子用的是五爪龙缎,上面的云纹,竟是用杏黄色的丝线绣出来的。
这东西林雨桐以太孙的身份用,是合适的。
但是,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出这些适合太孙用的东西而且送过来呢?
林雨桐轻叹一声:把东西都搬进来吧。然后叫林谅过来一趟。
叫林谅去查查,到底是谁把东西送来的。
凉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安全的,住着相对来说舒适的地方,却不多。迅的缩小范围,把新进一两个月才落脚在这些地方的人打听出来,一筛查,很快就把目标确定了。
有三家,东边这一家是一对二十出头的夫妻带着俩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那这肯定不是。
西边的这家,兄弟二人,带着俩姑娘,说都是妹妹。兄弟二人以杀羊宰牛为生
也不是这一家。
还有戚家巷最里面的一家。距离戚家最近,宅子里住的好些都是凉州的小官宦。一对夫妻带着儿子儿媳妇平时都是这家的男人出门,据说儿子的身体不好,邻居们,谁也没见过这家的儿子儿媳妇
那就是这家了。
天黑下来了。林雨桐从窗户上翻到隔壁,趴在窗上给四爷说了一声:我出去一趟
四爷瞪眼,还没说话呢,屏风后阴成之的声音传来:殿下好走!不送!下次记得走门。
林雨桐‘呵’了一声,猫着身子直接跳下去了。
阴成之斜了窗户的方向一眼跟着就‘呵呵’,抬手就把写给太子的信揉了,扔到一边。觉得信里不添上点啥,他以后晚上都睡不安稳了。
夜里的凉州城,戒严了。
戚威给了林雨桐一块腰牌,很好用。只要出示,去哪里都畅通无阻。
从巷子里穿过去,到了最里面这一户。
林谅要去敲门,林雨桐拦了,看了看墙头。
主仆二人越墙而入,脚还没站稳,带着劲风的暗器就甩了过来。
林谅大吃一惊,竟然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院落里,竟然可以藏下如此多的人。
而且个个都是高手。
转瞬,就被十八个人围在了院子中央。
吴迁从门房里出来,看见中间站着的林雨桐,赶紧道:退下!都退下!
东厢房里出来一窈窕的姑娘,提着灯笼,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况,只道:主子叫问问,怎么了?
吴迁挥手叫侍卫都退了,才朝林雨桐躬身,然后走过去,跟流云低声说了一句。
流云将手里的灯笼高高举起,似乎要看个分明。然后福身,匆匆的回房去了。
林玉梧正靠在床头,苏嬷嬷坐在一边做针线,见流云脚步匆匆,两人都抬起头来:院里动静不小,怎么了?
流云将灯笼放下:殿下她来了。
林玉梧将手里的书放下,快请进来。这大晚上的。
他急切的下床,抓了床头的披风,裹在身上就撩开内室的帘子。
而林雨桐也已经跨进了房门,两人就这么遥遥相看,然后不由自主的都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