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星不能更同意这话:“我还怕你嫌弃呢?”
“我不也有小业主的姐夫?”他就说,“其实我大姐夫一家人也还不错。”
两人都挺高兴的,回来就说这结婚的事。
可这婚该怎么结呢?
结婚登记?
现在还没有。
只有通过厂里,也就是人事科批准,单位内部予以证明二人是夫妻关系。
那人家人事科还能干涉人家婚姻自由吗?
确认两方都是自愿之后,就给开具了证明,也在档案上作了登记,从此两人就是夫妻关系了。
林雨桐正扒拉算盘珠子了,姚红就进来道:“林姐,是不是该吃你们家的喜糖了?”
什么喜糖啊?
林雨桐莫名其妙:“我还等着吃你的喜糖呢?”她打趣对方。
“林姐说什么呢?”姚红羞红了脸:“我是说咱们的大厂花,如今是名花有主了。人家结婚了!”
啊?
“什么时候的事?”林雨桐手指头还继续翻飞,度半点没受影响。
姚红看了几眼,心里还真有些奇怪,不知道她这是对她妹妹关心还是不关心。就笑道:“您不知道啊?”
林雨桐眼睛都没抬:“婚姻自由了嘛。想结就结了,说不说的,不都得结嘛。”
这话是这么说的吗?
姚红不解,但还是道:“刚在人事科那边登记了。大家都闹着要吃喜糖呢。”
林雨桐把手里的这笔账算完,起身到科里的电话机旁,得给林百川说的一声。
“结婚了?”林百川的声音高亢的很,“谁批准她结婚了?”
又不是党|内人士,不需要谁批准。找人事部门也就是告知一声。说是征询意见那都是客气话。
如今婚姻法没出来,还没恢复婚姻登记。
人家这婚可不就是决定了就行了的。
嚷了一嗓子出来,林百川也反应过来了,只道:“知道了。你忙吧!她的事,由她去,你别管。”
林雨桐就真不管了。
她跟四爷也挺忙的,两人买了一些木料,四爷开始做家具了。
宿舍楼的图纸是他改的,将来会分哪一套房子,也都是基本定下来的事。里面的尺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得根据尺寸规划房间。
这筒子楼,一住少说也得十年。
“孩子住的地方,得预留出来。”他给林雨桐看图纸, “房间只有二十八平,加上厨房五个多平米,一共不到三十四平的地方。阳台上带着卫生间,卫生间外头留着水龙头,洗漱的空间就那么一点。不能再做别的规划了。”
所以能利用的就这二十八平。
做隔断不现实,“所以,做家具就得做能随意拼接的家具。再用家具做隔断。”
嗯!这个比较靠谱!
比如说是四爷给‘主卧’准备的,是一个双面开的柜子。用柜子隔开‘卧室’和‘客厅’。朝卧室这一面呢,是衣柜。朝着‘客厅’的一面是储物柜。
“一进门,右手边放个一面是鞋柜,一面是书架的柜子。”他在图上标注来。
林雨桐点头,如此,右手边就隔出了能放一张书桌两把椅子的地方。这个空间能当书房用。
“往前……空出一个门大小的距离,然后在放一个一侧是储物格一侧是衣柜的柜子。”
嗯!在东边的墙和衣柜之间,留出的距离刚好够放一张双人床的。
“中间把通往阳台的两米多宽的过道留下,当客厅用。”
他手里捏着笔在图纸上画:“这一半也按尺寸做出家具来。先靠墙摆着,等将来,有了孩子了,这地方刚够隔开两个小房间,放上上下铺,孩子就能住。”
只要布置的紧凑,挤上三五个孩子的空间是有的。
人家住三十来平的小公寓,不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吗?只要布局合理,设计的巧妙,空间也是够用的。
只看四爷设计的家具图样,林雨桐就挺满意的。
晚上的时候,两人搁在地窝子里敲敲打打的,为搬新家做准备。
听到动静,钱思远也过来搭把手。他纯粹是不想在他家的地窝子里呆着,出来蹭温暖的。还跟林雨桐说:“我都想住你家的过道里。”那段‘回’字过道,都比他家暖和。
扯闲篇嘛,说说而已,谁也不当真。
可说着说着,就不免说起了新结婚的那一对,“你们这当姐姐姐夫的,也不说过去帮帮忙。”
帮啥忙?
“挖地窝子?”没听见动静啊?
“挖什么地窝子?”钱思远羡慕的不行,“人家两人暂时在播音室里安家了。打地铺着呢。”
哦?
这样的天打地铺啊?
办公区有暖气也不行啊!新房潮死了都。
不过,“都打地铺还要帮啥忙?”林雨桐就问,“一人一床被子嘛,有什么需要搬的?”
这话才出来,外面就传来很大声的脚步声。然后林晓星黑着脸进来:“我来拿我的东西。”
得!刚才的话她是听见了。
听见了就给我脸色看吗?
林雨桐只指了指那架子:“自己搬去。”
紧跟着后面苏瑾十分不好意思的进来,尴尬的笑笑:“大姐,姐夫。”
林雨桐想了想,结婚的时候接了范云清一对热水瓶,这会子得给人家还礼啊。可给什么呢?一点都没准备。
她把老家金家捎来的两床被子搬出来递苏瑾:“你们这事办的急,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这两床被子是新的,一次都没用过。就算是贺你们新婚之喜了。”
被子是大红的背面,俗气是俗气的,可这对两人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出了门,苏瑾还说林晓星,“你姐其实对你挺好的。你看这送的东西……都是知道咱们的难处送的……”
“我知道。”林晓星的声音低下来,“我知道她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
苏瑾就笑:“我的晓星啊,还是喜欢被人哄着。”
“谁叫人哄了?”林晓星嗔他,但语气却和缓了起来。
林百川和范云清赶过来的时候,那边正闹洞房里。
看着地上铺着大红的被子的喜房,范云清几乎是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
林百川看着一下子就冷起来的气氛,看着刚才还喧闹的年轻人这会子跟定住了一样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他僵硬了笑了笑:“……闹吧!闹吧!我们就是过来看看……”然后他蹲下去摸了摸地上的被子,“还是薄了,我一会子叫人送两张折叠床来。”
然后,真就叫人送了两张床。
床支在角落,上面铺上两人的旧褥子和床单。两床新被子,一个铺在身下,一个盖在身上。
就这样,林晓星把她自己给嫁了出去。
范云清回去就大哭一场,找她哥嫂,这孩子口口声声的说是舅舅舅妈同意的,“怎么能同意了呢?”
“怎么就不能同意了?”范嫂子就说:“你啊,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当妈。你连人家林百川都不如。人家还知道先去见见人家小伙子。你呢?只一听,连人都不见,你就说不行!你告诉我,是怎么一个不行?到底是人样配不上,还是学识配不上。这么好的一对,年貌又相当,小伙子人还不错,这你都不答应,是想找个什么样的?我跟你说,我们就觉得苏瑾人不错。你是想给晓星找个什么样的?是部队里的吧?是有前途的吧?云清啊,一个林百川就够了。这只要当兵的,就没有说不打仗的。就晓星那性子,她一个人是过不了日子的。就得有个人,哪里也不去,守着她陪着她,那她这辈子说不得还能过个平安喜乐。要不然……”她摇摇头,将不吉利的话咽下去,这才又道:“我跟你说,我跟你哥比你了解那孩子,你就是再不答应,也是这样了。与其在这里对着我跟你哥使劲,倒不如想想办法,叫你那姑爷快点出头。也好叫咱们晓星的日子好过一些。”
对于苏瑾而言,好日子确实来的太突然了。
先是结婚,摘了厂里最漂亮的一朵花。再接着,一篇歌颂工人自己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建设自己的工厂,为新国家做贡献的文章,非常突然的就上了省报了。
领导的表扬一拨接着一拨。
很快就有风声传出来:自家很可能会被分到一套房子。
随着天气的越来越冷,紧跟着一场大雪的落下,为了分房子的事,再次喧嚣了起来。
隔壁的桂兰怀孕了,肚子都五个月了才现的。先肚子疼,然后现微微有点出血,去了卫生院才知道怀孕了。有点小产的征兆,这也是不停的拉水给累的。
倒霉是倒霉了,可这也给了她一个借口啊。
于是挺着肚子,上厂办去了。
人家还不一个人去,拉着程美妮一起:“咱去找找领导去!问问他们凭啥啊?凭啥咱们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却拿最少的工资,还是临时工。这会子分房子了,这可是大事。我跟你说,这一次要是轮不上,可得被赶回老家去的。咱们那地窝子,得拆了的。人家要建那个啥……咱们这些人太占地方了。”
程美妮也听说了,最近确实是有这一类的传言的。
双职工的分单间宿舍,不是双职工的就住集体宿舍。集体宿舍嘛,一个宿舍住四个人也可以,塞十个人也能塞下。那这职工家属,只能对不起,等厂里的条件好点了,大家再来。
肯定是这么安排的。
“咱俩如今算是临时工。”桂兰就说:“可这临时工也是工人啊。咱现在不闹,不想办法转正,就完蛋了。只能回去种地去了。你们老家啥情况我不知道,反正我长这么大,就没吃饱过。在这里虽然也不能说就吃饱了吧,但至少没怎么饿着我了。所以,再苦再累,我都没言语一声。但是现在,不言语不行了……”
程美妮把围裙一摘,起身跟着就走。桂兰不想回去,她就更不想回去了。
她不光是不想回去,她还不能回去。
钱家是地主,程家呢?本身就是地主,还是意图逃跑的反革|命地主分子。
回去自己的日子就不光是吃不吃得饱的问题了。
两女人气势汹汹的,往厂办去了。
厂办在二楼,对于从来没进过办公区的俩女人,进了这里就是瞎跑,找不到地方啊。
钱思远从厕所出来就看见这两人了,皱着眉上去问:“干啥来了?这地方能瞎跑吗?”
桂兰就说了:“你别埋怨大妹子,是我拉她拉的。”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撑着墙,“我得去找领导去,我们俩这临时工干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钱思远就明白了:为的还是房子。
房子这东西,他也想要啊。
于是叫了俩女人到角落里,低声这个那个的吩咐了一遍:“……你们直接上三楼,正对着楼梯的那间办公室,进去之后找穿军装的女人,这么说……”
然后把人给打上去了。
林雨桐过来给各个科室通知他们领工资的时间,顺便问四爷今儿想吃啥。
问完话出来,就见钱思远贼贼的笑。
她就问:“你又干啥坏事了?”
“谁干坏事了?”钱思远低声道:“你得上三楼去送通知的吧,上去……上去瞧瞧,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就知道了。
林雨桐不搭理他,顺着把二楼的送完了,才上三楼去。
刚一上三楼,就听见宣传科里传来桂兰的声音,她是边哭边说:“……记者同志,你都不知道咱们有多难。可是就是再难,咱们也得干啊。厂是咱们自己的厂,咱们工人自己当家做主了。当然了,我现在虽然还是个临时工,但是我知道,只要努力,领导就是看在眼里的,我迟早都会成为厂里的主人的……”
哦!原来是苏瑾的一篇文章将省报的记者引来了。而这个记者的到来,却正好叫有心人拿这个做文章,图的……还是房子!
房子这东西啊,想想都叫人觉得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