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25)
王夫人拿着信,那真是哭的不能自已:我的儿!你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当年你珠大哥哥, 逼着叫他念书, 何尝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只是宝玉老太太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打生下来老太太就抱去了。还小的时候纵着些也就罢了, 大些个该进学了, 我原说抱回来吧, 可每每提起这事, 老太太必是要提起珠儿的。话里话外, 是我的缘由,是我逼孩子太过, 才好好的断送了珠儿的性命。恨不能说我也要这么害了宝玉。老太太这么说了,可不正中了我的心病, 如何还敢再提这事。想着,孩子弱, 倒是也不急。谁知道一年两年三年的这么惯下去, 越是惯的不像个样子了。别看老爷总是训斥他, 但这又何尝不是看重他?你到家里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曾听见老爷训斥过环儿?老爷对宝玉,又何尝不是爱之深责之切。可偏偏的,如今人大了,性子也养左了的。之前, 我还想着打他去跟珩哥儿亲近亲近, 自家的兄弟, 说不得多接触接触, 就能多长进一些,也就知道读书的好处了。可一开口,老太太是必拦着的。可怜你大姐姐在宫里,不知道怎么艰难呢,还要操心家里的事。说着,就擦了一把眼泪:他不愿意去上学,如何是好?实在不行,就是一年几十两的银子,请个老先生来家里上课,也是使得的。
这倒也是个法子。
林雨桐就道:找那世外高人,不要那等汲汲营营之辈,只怕宝兄弟愿意看中人家两分,许是就愿意跟着学了。
王夫人就拍林雨桐的手:你是最知道的。别人只当他顽劣,偏你知道他的好处。生在这样的人家,要是上面有兄长护持,他就是如今这么散漫下去,其实也是无碍的。
可见王夫人为了宝玉的事,也不知道想过多少回了。
说着话,王夫人又外面的丫头:宝玉呢?
外面回说:跟老爷去园子里头去了,刚才传下话来,说是叫宝玉作诗呢。
王夫人的心又跟着提起来了,林雨桐就趁机告辞,这算是把这一个差事给交了。
回家来之后,却见余梁已经在家等着了。
见他一脸焦急,林雨桐就赶紧问:怎么了?
余梁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瞧瞧,这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递过去的是一个护身符。这是林雨桐给余梁和邵华的,后来也给怡哥儿挂了一个。可如今这护身符,上面原本是鲜红的朱砂的,但现在这朱砂却已经成了黑色。泛着叫人不舒服的黑光。
林雨桐一把把这护身符给攥住了:这是谁的?
你嫂子的。余梁低声道:从昨儿开始,你嫂子便恶心头晕,我们还倒是她又有了。便想着今儿请大夫来瞧瞧。却不想今儿一早起来,她便吐了一口黑水,人也晕过去了。请了大夫,却全看不出来病症。还是怡哥儿抓着他娘的脖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抓着装着这个荷包了,孩子跟被扎了一样放声就哭。我这唬了一跳,结果拿出来一瞧,护身符都成了这个样子了。再看给怡哥儿的,竟是红色的也变成了褐色的说着,他也把他的摘下来:你瞧瞧,是不是颜色也不对了。
好厉害的道行!
她不敢耽搁,叫幼娘在家看着蕴哥儿,然后叫管家看好门户,不管是谁都不接待。这才跟着余梁回了余家。
邵华躺在榻上,脸上黑气萦绕,人事不知。
林雨桐将四爷给驱秽符化成水,直接给邵华灌下去,半晌,她吐出一口黑血,人才悠悠的转醒。
嫂子。林雨桐抚着她的脊背,给她茶漱口:可好些了?
邵华一把拉住林雨桐:妹妹我梦见我梦见我们逃难出来,在半路上,就被人给杀了那些人饿的狠了,把我们都给吃了吃了说着,又干呕起来。林雨桐给她塞了酸梅:还梦见什么了?
梦见梦见要不是你临危不乱驭马就走我们都得死在半路上邵华的眼里满是惊恐:太真了真的我都不知道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假的?我如今的日子过的跟偷来的一样妹妹我
就梦见这个了?林雨桐心里松了一下,要是没有自己来,这一家三口当年,只怕就是这么一个结局吧。她低声安抚:没事了!就是梦魇了,做了个噩梦而已,很快就好了。
邵华摇头:不一样的,真真是不一样的我觉得那就是真的
林雨桐拍了拍她,然后吩咐丫头:去熬安神汤来,吃一剂就好了。
余梁又坐过去安抚:你只管睡着,真没事。万事有我呢。那么难咱们都挣命活下来了,等闲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至于被一个梦吓着吗?你安心睡,这几天我都不出门,就在家陪你。
邵华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汤药好了,人又被叫醒,也没特别清醒,喂了一碗安神药,这才真就睡踏实了。
瞧着她面色红润了,呼吸也平稳了,余梁就松了一口气,朝外指了指。意思是去外面说话。
林雨桐跟他到外间,问道:哥哥在外面可得罪了人?
余梁摇头:咱们在京城无根无基的,我平白得罪人做什么?就连孙绍祖那样的人,我都应付着呢,能得罪什么人?
那就是没有了。
余梁这么说,林雨桐是真信。他是靠着走四方托两家的生意起家的,最在乎的就是和气生财。就是再瞧不上的人,也会笑脸相迎。最拿手的就是不管什么人,都能给奉承舒服了。
别小看这个本事,余家的人脉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搭建起来的。
既然不能从这个角度找人,那么林雨桐就想到了一个人——马道婆。
能有这个能为的,除了马道婆应该还有别人。但在具体不知道是谁的时候,从马道婆身上找线索,反而是最容易的。
林雨桐又给余梁留了几个符箓,你跟孩子都带上,最近也别出门了。这事交给我办。
余梁并不认为自家妹子有这本事,想着还是得劳烦妹夫去请那位老神仙。
林雨桐也不解释,就利索的往出走,也不要谁送。
到家的时候孩子醒了,正不愿意吃奶娘的奶在那里哼哼呢。接触了不洁的东西,林雨桐没第一时间碰孩子,而是沐浴更衣了,才去瞧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听了这事就皱眉,又亲自去了余家一趟,知道这事暂时无碍,也就罢了。
回来还跟桐桐商量着第二天叫人查查这个马道婆呢,看看她最近都出入了哪些人家。
结果不等第二天,当天晚上,得有子时前后吧,林雨桐心里突然就不自在起来了。人也昏昏沉沉的,一会子是一个小姑娘在屋子里绣花,屋里冷的跟冰窖似的,手上都能长了冻疮。一会子是小姑娘趴在门缝上好奇的瞧着外面,一晃眼,又是这个小姑娘一个人蹲在地上写字。小小年纪,就跟在牢笼里一般,向着外面,却又怎么也不能去外面。
再一晃神,就又成了带着杨哥儿的林雨桐,抱着酱菜坛子,满大街的走。一会儿又像是看到了弘晖,小小的人儿神魂晃晃悠悠的,像是一口气就能吹灭一样。她一着急,叫了一声‘弘晖’,‘哇’的一口,一口血就直接喷了出来。
四爷蹭一下坐起来,点了灯看她,赶紧拿帕子给她擦。
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嘴里还念叨着弘晖,他马上伸出手,拍她:稳下心神!不要紧,没事!这是有人要探查咱们到底是谁。
是啊!林雨桐的脑子渐渐的清明起来,却又不由的笑了。
自己从哪里来,自己很清楚。可是日子过的,自己都忘了自己从哪里来了。根子最深的牵绊,反而是弘晖。
不管谁想探查自己从哪里来,都是徒劳无功的。
四爷抱着她摇晃:没事!没事了!他的语气轻柔,眼里却冷了:猜出来是谁了吗?
林雨桐点头:不是那一僧一道,便是警幻。
她越觉得,这警幻不像是仙,倒像是妖了。那种以吞噬悲苦情愁加以修炼的妖。
如今,很多事情不一样了,尤其是在迎春的命运更改了,孙绍祖娶妻之后,他们只怕越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用这样的手段查探。
也不知道那一僧一道有没有再去林家,或者是闻家。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也不由的冷笑:天道都不怕,能怕一个她?
当然了,这是两口子的猜想。心里有所提防了,她休想轻易再算计到。
想抓住她的尾,还是得一点一点来。
这个马道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林雨桐觉得,自己中招,多少跟那个被污染的符箓有关。
四爷第二天也不去忙了,这事现在是头等大事。
叫人去查马道婆,这个很好查。马道婆去的人家不少,多是官宦人家。但是其中有一家,便是孙绍祖家。其他人家跟林雨桐这边也没关系。便是贾家的赵姨娘,自己又没得罪她,反而对她很是客气,她没道理怨恨到自己这里来。
而能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又能知道邵华的生辰八字,还跟自家有瓜葛,且处的不好的人,除了这个余梅,也没别人了。
原身和余梁都是生在边城的,生辰八字余鉴就有。邵华跟余梁是打小定的亲事,这婚事是余家的祖母定的,因此上,庚帖是早交换了的。余鉴对余梁的婚事没有二话,这就证明,他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亲事的。
余鉴知道,白氏就知道。白氏知道,那么白氏的孩子只要留心,当然就知道。
像是这样做法,没有生辰八字是不成的。
从这一点上说,怀疑余梅,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人第二天带着孩子去了余家,把这个猜测跟余梁一说,余梁真是气的直咬牙。余鉴这个爹当的可真是好。
如今且顾不上恨余鉴,关键是得拿住这马道婆才成。
结果找到马道婆住的地方,只见蒲团跟前一摊血,人却不见了。
林雨桐恍然,必是昨儿救了邵华破了她的道行,这婆子跑了。真要找个深山老林猫起来,上哪找去?
不见人了,干脆直接支会了府尹衙门。
在马道婆的屋子,现了许多稻草人布娃娃,上面或是扎着针,或是钉着钉子。
厌胜之术!
这玩意最是犯忌讳。这里面牵扯的人家就多了。其中就有邵华的。
官府找马道婆,但林雨桐不能就这么罢休了。
这其中有余梅的手笔在呢。
不用费心的去找什么证据,只要找了孙绍祖,这事就明白了。
孙绍祖还当是好事呢,心说,这大舅子跟连襟总算是想起他来了,却没想到进了门就被递了这么一个娃娃。
他唬了一跳:这是
内子的生辰八字,除了我们自己知道以外,也就是边城那边知道了。余梁看着孙绍祖:咱们之间是姻亲,不亲近不是对你有不满,实则是跟那边亲近不起来。可我实在想不明白,孙兄只为这事就对咱们心存不满么?
这可真是太冤枉了!
没有的事!
他说着冤枉,又喊了小厮:去叫夫人过来过来一趟
这个罪名可不小。自己是想巴结人家,不是想得罪人家。怎么也没想到,怎么娶回来这么一个蠢货。
可小厮去了,不大工夫又回来了,去没有把余梅带来。只是眼珠子转着,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夫人说身子有些不舒坦这里又不是余家,当日可说了不叫她登门的,她不会厚着脸皮来的
林雨桐在内室,直接冷哼一声:她不来?不来也没关系!我去。
孙绍祖只听到一声冷冽之极的声音,他要起身,却被余梁给拦了:妹夫安坐着,她们姐妹的事,叫她们自己吵去吧。
林雨桐要去也不是没缘由的,她不信余梅只对付了邵华。她得过去瞧瞧,这个女人还藏了什么东西。
四爷隔着帘子叮嘱了一声:多带几个人,别逞强。
林雨桐应了一声,带着人直接奔着孙家而去了。
一个在巷子头,一个在巷子尾,穿过巷子,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孙家这边的宅子原本是给了赖家的,后来赖家倒了,孙家又搬了过来,依旧这么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