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21)
罗胜兰看见相携出去的夫妻俩, 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外面起了风,风带着呼哨,听的人从心里觉得冷。看瞧着那两人的背影,相互依偎着, 人跟着会心一笑, 那点冷意都似是被赶走了一般。
四爷牵着林雨桐回来,没惊动楼上的孩子, 却把起来上卫生间的老爷子给惊动了:“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喝了不少这是?”
四爷叫林雨桐先回两人的卧室,卧室里带着卫生间叫她赶紧去梳洗,这才跟老爷子道:“去了隔壁, 跟隔壁的罗总两人喝的。”又把跟罗总的渊源说了, “俩女人家, 罗总那边说起她的家事, 两人喝着喝着喝多了,这要不是我打电话,两人可着一个通宵的聊呢。”
老爷子一听, 一个单身的女人, 还是凤凰酒业的老总, 那这没事。又住在隔壁, 确实又是个不错的人,他特别通情达理的说:“别说你媳妇, 要是饿了, 你妈给留着饭呢!”
四爷应了, 叫老爷子去睡。
其实老太太也醒着呢, 见老头子回来了,就抬起头来:“回来了?”
“回来了。”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自从大儿子家两口子出了那事,老两口的心都提溜着呢。两个姑娘姑爷那边是时时提醒,可真最操心的还是小儿子两口子。这有钱了,见的花花世面多了,保不齐的就没有个这事那事的。两口子知道自家儿子是啥德行,就怕这小子在外面有了花花心思。可今儿儿媳妇没回来,两人不敢睡啊,不是想着儿媳妇在外面如何如何了,而是想着儿媳妇不回来,会不会是儿子有啥不好的,儿媳妇怕脸上露出来,家里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怕跟着瞎着急,所以心里不好受还不敢回家。脑补了一出一出的,偏还两人各自在心里嘀咕,这话连出口都不敢出口。如今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老爷子怕老伴儿不放心,还道:“两人一块回来的,亲亲热热的。”
是说并不是两人闹矛盾。又断断续续的说凤凰酒业的老总原来是个女人,就住在咱们家隔壁云云。
老太太一听有这些渊源,心就彻底放下了:“别说有这么缘分,就只这人活在世上,谁能没有朋友?往常桐桐在厂里,因着身体不好,跟谁处的也不算亲近。如今在外面做生意,那酒桌上能有几个真朋友的。这个罗总要是好,那处处也好,也得有个说话的地方。”
能这么想就对了。
那边林雨桐梳洗完,四爷已经换了衣服在床上靠着了,见她出来就问:“真喝了还是假喝了?”
“假喝的。”我又不傻,不绕过去上床,而是爬在他身上翻过去。四爷把被子掀开,她继续往一边滚,等越过折起一楞的被子,就停下来躺好,四爷顺手把折起来的被子给她盖上,这动作像是演练了千百遍,默契的很。
晚上就该睡觉,谁也没说叫人糟心的话题。这都一点多了,已经很晚了。
昨晚上刮了一晚上的风,半地下室的窗户都比较靠上,窗户是跟地平线齐平的。睡的迷迷糊糊的,都能听见窗户啪啪啪的声音。林雨桐中间醒来好几次,老感觉玻璃要碎似的。还是四爷说:“睡吧,那是有机玻璃。”
早上一起来,才知道昨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雪珠子,今儿早上起来,厚厚的铺了一层,想来那响动是雪珠子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吧。
院子里保姆正在清扫,老爷子穿上棉衣急着要出去,老太太拉着不让,低声道:“一个月七百块钱呢,花钱请人来是干啥的。你看那地上都是冰溜子,滑一跤是玩的吗?”回头又说四爷和林雨桐:“你俩也是,今儿要么不出门,要是出门就别开车。这路面开在出去,是擎等着出事呢。”
许是刚开始落的是雨,雨落到地面上迅结成冰,然后落下来的雪珠子挨着地面的那一层都跟冰冻到一块去了,这路况,开车还是算了。今儿算是没法出门了。
等到太阳出来了,外头却更冷了。林雨桐也打消了要出门的念头。
楼上,几个孩子也就因何起来了,正在屋里做作业呢。林雨桐先叫她下来吃早饭,那几个赖床睡懒觉的,她也不急着叫,难得周末,想睡就睡吧。
正吃饭呢,四爷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就起身回卧室去接电话了。
然后老两口赶紧看儿媳妇的脸色,避着媳妇偷摸的接电话,这是想干啥?被这么看着,林雨桐这才恍然,知道老两口又想偏了,她就笑道:“爸妈,你们想哪去了,是公事。他昨儿跟市里的一个领导吃的饭,有些事……”她看了一眼吃饭的因何,剩下的话没再说。
老两口了然 ,是说怕不小心说漏嘴了怕孩子不知道轻重给露出去吧。
但就是这样,老太太还是忍不住道:“还是我以前跟你说的话,这男人啊,就得看住了。你管他管的再严些,多严都行!反正我跟你爸不说你啥,别人想说咱还犯不上听。千万别大撒手,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的……”
好的好的!原主遇上这样的公公婆婆,其实也是万幸了。
林雨桐赶紧起身:“妈您说的对,我这就去看看。”一边往过走,一边手里还拿着饼子往嘴里塞。
因何是低着头只吃饭,啥都听见了,啥都当没听见。林雨桐临走还拍拍闺女的肩膀:“吃完不用你收拾,有保姆呢。你赶紧上去做作业,一会子老师就来了。”
因何应了,林雨桐就往卧室里去了。推开门,四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确实是那些人砸的吗?”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四爷又说:“砸了就砸了,放在那里别管。等路开了再说。”然后电话挂了。
林雨桐就纳闷了:“谁砸什么了?”
四爷却笑了:“你昨晚在御宴楼没开回来的车,昨晚上被人给砸了。”
啊?
“孙娇娇干的?”林雨桐都不可置信,这女人脑子是有坑吗?她敢砸,难道自己就不敢开着那被砸的车满世界去转悠。反正年到跟前了,宫廷御品是能订到的都不是没身份的人。瞧着吧,不出两天,我能叫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干了什么。真当你背后的人能只手遮天了?!真要是能只手遮天,就不会只是从京城出来两个商人,你就亲自披挂上阵来陪酒招待了。还专门打扮成那个样子。
四爷点头:“用的是城北那边一帮子混混,人都找到了。”
“指正了孙娇娇?”林雨桐就问。
四爷摇头:“孙娇娇是城北的吴虎子的姘头,砸车的是吴虎子的人,背后自然是孙娇娇。”但这想直接按到孙娇娇头上,却不容易。
林雨桐的脑子跟着转,吴虎子——孙娇娇——神秘背后Boss。
共用一个情人,那么这个吴虎子和神秘的背后Boss是不是有某种联系呢?
其实不用从别处打听而打草惊蛇,这个吴虎子,就是一个极好的入手点。
想到这里,她就问说:“我之前还想着开着那被砸的车满世界晃悠呢……”
“不用晃悠!”四爷就笑,“等路开了,直接开到她单位去,就停在他们办公楼的楼下。”
这种做法可能最多只是添添堵,可只添堵也就足够了。
过了两天,路开了,四爷真叫人开着车直接停在机|关事|务局的办公楼楼下了。林雨桐还以为至少得有人给四爷打电话,说一通类似于不像话这类的话。谁知道车放在那里之后,就真放到哪里了,进进出出的,绕到侧面进出都行,没人挪动,也没人给四爷打电话。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秘密,即便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的,但也知道,孙秘书是把人家给惹了。自家这样的衙门,人家都敢这么恶心人,想来得罪人得罪的狠了。再没弄清楚事情的究竟的时候,谁也不多嘴,也不得罪孙娇娇,可也不多管闲事。谁也不知道到最后掉进去的人是谁,只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
而那位马上要到退休年限的局长,更是泡病号去了。
孙娇娇站在楼上隔着玻璃看着楼下那车,连着冷笑好几声。打杂的小李是今年刚来的,她跟他说:“如今这些所谓的企业家,都是些暴户,是地痞混子,一个不顺心就来这一套……”
小李:“……”你拿人家的也没见手软不是?!
他麻溜的把地拖了,然后假装不知道人家是跟他说话一般溜了。
孙娇娇依旧站在窗户跟前,有些恼怒,但更是有些慌乱。她叫人砸车是不假,但她是真没想到这林雨桐当真这么敢。往常也只有自己跟她联系,不管是公事上的还是私事上的,如今她的车这样子被摆在办公楼下,这不是宣告,车成了这样子跟自己脱不开关系吗?
这时候了,她突然意识到,砸车这事干的确实有些没品。
她更恼怒了,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林雨桐。心里的火气不知道朝谁,转身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坐在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翻出手机,然后开机,播出一串号码,那边很快就接起来,“有事?”
“你怎么做的这么不隐晦,叫人家直接找上我了。”孙娇娇压低了声音:“想办法把车弄走,别放在这里碍眼。”
吴虎子皱眉:“人家找上你,跟我做的隐晦不隐晦没关系。”你刚跟人家生冲突,然后车就被砸了。这车是谁砸的在他看来是不要紧的,关键的不是砸车的人,是谁叫的砸车的人。这是很简单的一个前后因果关系,这时候了过来兴师问罪来了?大动肝火,威胁自己不停她的就如何如何的劲头哪里去了?
孙娇娇压住脾气:“现在不管有关系没关系,你把车再给我处理了!”
吴虎子能气死,“孙娇娇,少他妈的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以后除了正事,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不要找我!”打砸了是一个性质,跑到机关单位弄走这么一辆车,是另一个性质。
女人犯蠢起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把话一说完,电话就撂了。
孙娇娇咬牙切齿的看着电话:“好一个吴虎子,有几个钱就了不得了!不是你当初跪添姑奶奶的脚求着姑奶奶的时候了?”
此刻,四爷的手里拿着吴虎子的资料,人却不是坐在家里,而是坐在城中村那边的院子里。城中村那边的院子,原本是安顿因大姐一家的。后来因大姐家条件好了,又是在小区里买了房子,又是在村里买了房子盖了院子。林雨桐家这个,当初就说是朋友家的。后来起院子,还说是帮朋友的忙。后来院子盖起来了,连着往上盖了五层,里面都是一个套间一个套间的,套间都是一厨一卫一室一厅的格局,其实也没往出租,四爷把当年跟原身关系也好,却坐了三年牢的一个叫常平的人安顿在这里。后来,连当初村口盖作坊的地方,也改建成了三层楼,对外说租出去了,其实还是‘租给’常平了。四爷垫付里一部分资金之后,这个常平就拉起了一个长途运输公司。据林雨桐所知,也就是有解放大卡车五六辆,还都是二手的。本金其实是不需要多少钱的。但饶是厂里的运输任务再忙,四爷也不叫常平这边帮忙。
林雨桐心里有数,这个常平,怕是踩着灰色的线一直在走。
这个人很低调,面上跟四爷除了租了村口那点门面之外,越来越疏远了,可实质上,自家的生意从来就没有地痞流氓骚扰,这就很说明问题。如今四爷所在的院子里,‘租户’几乎是爆满的。
他们都管常平叫老板,对四爷却多是打量。
显然,常平的嘴很紧,其他人并不知道四爷是谁。
这会子两人在天井里说话,声音压着的很低。常平还是一如既往的语调平平:“吴虎子是靠着原来新源药厂的家……药厂连地皮带厂房设备,九百二十万全卖给了吴虎子……”
那也不对!吴虎子这九百二十万怎么来的?
常平又递了一沓子资料:“银行借贷。”
吴虎子原是城乡结合部一混混,家也是城郊吴家村的人。家里兄弟多,七兄弟他是老大。在村里当初划分宅基地的时候,他们兄弟七个划分了一片荒地。后来城市建设,这片荒地紧靠着国道了。在巴结上孙娇娇之前,他就是在路边挂了个洗车加水的牌子,给过路的车辆擦洗免费加水。赚了一点钱之后,花了不到三千块钱,给他的弟兄们在村里买了别的庄户院,叫哥几个都搬走了,相当于他一个人占了七个院子。他把七个院子连成一个整体,注册了一个五虎汽修公司。
四爷翻了翻,果然,是用这个五虎汽车公司的做抵押,借贷出九百二十万的。
不用说,这里面肯定是有违规的地方的。看起来手续齐全,其实那什么汽修公司压根就不值那么些钱。
常平低声道:“这孙娇娇的男人在工商局,她男人的表嫂,恰好是吴虎子同族的族姐。当初吴虎子注册公司,亲戚找亲戚,就找到了孙娇娇男人的身上,这么着,吴虎子才跟孙娇娇有了瓜葛。”
四爷对吴虎子和孙娇娇的风流韵事不感兴趣,只问道:“这新源药厂卖出去的经手人,查了吗?”
“查了。”常平接着递了资料过去:“参与的人很多,整个药厂的领导层,都分了一杯羹。主要领导还都跳出了企业的圈子,在其他相关部门任职去了。这么多人里,只当时负责企业改制的副市|长刘永贵去年先是在中|央d校地|厅级班脱产学习,结业之后在国土资源部门做了副司长……他的消息不好打听,以我现在的能力,打听不到更详细,只坊间传闻,刘永贵老婆的表叔,来头很大。”
那也不见得刘永贵多畏惧,靠着老婆的关系,不也一样在外面彩旗飘飘吗?
常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别的资料不好查,但是花边新闻也不少,据说吴虎子跟他六弟的媳妇有些不清不楚,可巧的是,刘永贵任职京里之后,吴虎子的六弟吴狗儿两口子,紧跟着去了京里,说是在外面打工。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也就是说,孙娇娇不是两人之间唯一共同的情人,还有那个吴虎子的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