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封的套房是个三室一厅。
主卧留给了卫骁, 书房在南面, 另一间就是客房。
陆封和卫骁道了晚安,却没有回客房,而是径直去了书房。
五月的天气, 夜晚微凉。
屋子里有着雨后的『潮』意, 黏在肌肤上透不过气。
陆封扯了下领口,圆领的t恤向下拽了拽,『露』出半截冷白『色』的锁骨,可惜解不了烦闷。
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有个小小的倒计时。
每个战队大都会有这种东西,类似于高考倒计时,每分每秒走向的是赛季的最后。
落寞收场, 还是荣光加身。
期待藏在数字里, 嵌在心头。
陆封别开了视线, 手指轻轻一勾, 旁边没有上锁的抽屉划开, 一份文件被工工整整地放在那儿。
他微微前倾,把黑『色』封皮的文件拿了出来,握在手中。
白『色』的手背,黑『色』的文件,对比鲜明。
哗啦一声,文件翻开。
陆封垂眸, 看向这些自己熟记于心的文字。
这是一份对赌协议,签订日期是三年前,签订人:陆封、庆蕾。
当年陆封回家, 和陆明泽摊牌,希望他能够收购ftw,希望他能够帮他。
从小到大活到十八岁,陆封没有求过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父母。
没什么好求的。
陆明泽每天最想的是再生一个和庆蕾无关的孩子,可惜他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庆蕾厌恶陆明泽,连带着厌恶和陆明泽长得很像的陆封,甚至为了自身利益而把年幼的陆封丢到国外,一扔就是三四年。
六七岁的时候,陆封就很清楚,自己没有家。
不是有爸有妈就有家的。
陆封身处的家和书本里写的家没有一丁点关系。
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这是陆封给他们的定义。
可十八岁那年,面临ftw的支离破碎,陆封能想到的只有他们。
他和陆明泽讲了电竞行业,讲了投资后的巨大利润,讲了俱乐部的前景和未来。
陆明泽回他的是棒球球棒。
重重地砸在他肩膀上,是真的想要废了他的胳膊。
陆封额间沁出了冷汗,竟也没觉得有多疼。
肩膀木了,心也木了,最后一簇火苗熄了。
陆明泽疯了一样的打他,陆封没躲没走也没哭。
直到陆明泽累了,骂了他一句“废物”,摔门而去。
陆封站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一站就是一整夜。
陆明泽没回来,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庆蕾妆容精致地从二楼走下来。
白『色』大理石铺成的旋转楼梯上,一身高定的女人没有年过中年的模样,她仿佛定格在了二十五六,用金钱和自私包装出冰冷的美貌。
庆蕾停在了第三个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可以帮你。”
陆封猛地抬头。
庆蕾艳『色』的唇仿佛吸满了鲜血:“你知道的,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陆封低声道:“我能把俱乐部经营好。”
庆蕾轻笑了一声:“三倍。”
陆封心一沉:“时间。”
庆蕾:“你现在18岁,21岁吧。”
陆封没出声。
庆蕾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还有一个条件……”她凑近陆封,在他耳边说道,“21岁还拿不到世界冠军,你就滚回来做只听话的狗。”
庆蕾是个商人,从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哪怕是对待她唯一的儿子。
律师拟好的协议,每一条每一款都落在了实处。
投资额,回报率,收益分配……林林总总的条款全都一清二楚
任谁看这个协议都会觉得荒唐。
庆蕾给陆封的是一根沁着毒的浮木,让他为了不沉入海底而遭受着腐蚀和折磨。
十八岁到二十一岁。
陆封拿了三个世界单人赛冠军,然而协议上写的是团队赛世界冠军。
陆封的生日在十二月,今年的全球赛是他最后的机会。
拿不到冠军,他……何止是退役,可能连卫骁都护不住。
陆封向后仰倒在椅子中,眼底流『露』出罕见的疲倦。
做庆蕾的一条听话的狗,他有什么资格和卫骁在一起。
咚咚咚。
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还有年轻人清朗的声线:“队长?”
陆封将文件丢进抽屉,起身整理一下心情:“还没睡?”
话音落,卫骁已经推开门进来。
陆封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心揪起:“怎么了?”
这明显是哭过的模样。
卫骁扑到他怀里,用力抱住他。
陆封有些手足无措:“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卫骁平日里爱搞怪,什么话都敢说,还爱装哭,但陆封是分得明白的。
分得清他是真的难受,还是在闹着玩。
卫骁埋在他肩颈间,颤着嗓子道:“你的肩膀……”
陆封拍拍他后背:“你不是都看过治疗报告了?已经没事了。”
卫骁摇摇头:“是被陆明泽打得吗。”
陆封手僵住了。
卫骁抬头看他:“三年前你是怎么收购的ftw?”
其实来之前,卫骁想了很多,想着要和缓一些,想着要迂回一点,想着要慢慢和队长说。
但一进屋,一看到陆封,他所有计划都失效,只想把心中想法都告诉他,更想接纳陆封的所有心思。
不隐瞒,不躲避,不遮掩。
他们是彼此信任的。
陆封松了他,很多话挤到了嗓子眼,却没办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