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原想着让母亲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再借主母之手来对付大刘氏,全然没有料到兄长和父亲会出现在这里。
苏家家主坐在厅中的位上,许是威严太甚, 大家伙都敛气屏息,不敢大喘气。
苏雯方才在看到自己父亲的那一瞬间,脸色顿时煞白。
苏尚书因大刘氏性子温和,柔顺又端庄, 多有几分偏心。但对于子女, 却是全数交由妻子来管教, 除却对嫡长子的教导外,他并不算是个称职的父亲。
苏尚书方才正叮咛女婿在金都之际, 好好的拓宽人脉, 好为将来升入京官做准备。
这时嫡长子走了进来, 说要与父亲说几句话, 让庶弟苏隽先陪他的姐夫, 然后父子俩就从屋中出来了。
出了屋子, 苏尚书便从儿子的口中听到了二女儿殴打了六女儿的事情。
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沉声问:“确有此事?”
苏长清点头:“母亲已经在院子中处理了。”
苏尚书眉头紧蹙了起来, 问:“六丫头现在怎样了?”
苏长清脸色严肃:“现在只听说被二妹妹弄伤了半边脸。”
苏尚书紧抿着唇, 眼中有怒意涌现,随而往厅中看了一眼,道:“这事不能让你妹夫知道。”
苏长清再而点头:“儿子明白。”
这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不是因包庇苏雯, 而是对苏府四个未出阁的姑娘都有很大的影响。
苏尚书随即想到后宅的事情, 妻子也在处理了,他去不去倒是没有什么区别。而儿子来寻他,应当不止因这一件事。
想到这, 苏尚书道:“你母亲已经在处理了。你来寻我,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吧?”
苏长清呼了一口气:“我希望父亲去听一听二妹妹为什么会如此欺负六妹妹。”
苏尚书听到儿子的话,露出了几分疑惑,但还没有说旁的,而是直接抬脚回主院。
父子二人到了主院的厅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在外听着里边的谈话。
他们是从苏蕴哭诉自己从苏雯出嫁后,苏雯两次归家后对她欺凌那处开始听起的。
听到她说自己每次都被苏雯虐打,苏长清顿时愣怔了,面上闪过了震惊之色。
苏尚书眯起了双眼,似乎在思考着六女儿话里边的真实性。
直到听到小刘氏提起了十六七年前的事情,苏尚书才变了脸色。
苏长清也听到了那些话,再而看了眼黑了脸的父亲。这么多年了,小刘氏不争不抢,父亲怎么可能没察觉出来半点端倪?
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苏长清暗暗地吐了一口气。
若是他真的如顾时行所说的,昧着良心当做无事发生,事不关己,那么在这苏府就真的没有人帮着她们母女了。
待进到厅中,关上厅门看到六妹妹的脸颊时,苏长清是真的怒了,目光冷冷扫了一眼苏雯。
苏雯成了众矢之的,感觉到嫡兄和父亲都想在她身上扫过,是彻底的慌了。
苏尚书从苏雯的身上扫过,看向大刘氏,最后停在小刘氏的身上。
小刘氏很怕自己的丈夫,怕了十几年了,可如今她的蕴儿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她还怕什么?!
红着眼挂着眼泪,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在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的时候,小刘氏一改往常懦弱的性子,再次开了口:“当年的事情就是我方才说的那样,我压根就没做过什么下作的事情!”
苏尚书脸色深沉,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只是目光再看回大刘氏。
大刘氏到底装了那么多年了,自然不会轻易露怯。只是红了眼,委屈地看向小刘氏:“妹妹,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我自问为了父亲,为了你,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还要这么的诬陷我?”
苏蕴从小娘说的事情中回过了神,看向了大刘氏,觉得恶心。
小娘原本美好的这一生,竟就这么被她毁了。
因为什么?
是因为嫉妒吗?不想自己为妾,而自己的亲妹妹为官娘子,所以用了这种手段?
可用来陷害自己妹妹的男人,为什么偏是自己的丈夫?
不管为妻为妾,只要心底对丈夫有感情的,就不会想让旁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
是大刘氏心底没有父亲么?
苏蕴又看向座上的父亲。他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大刘氏所作所为和小娘是被冤枉的事?
小刘氏哭着哭着又笑了,似乎被刺激得有些情绪失控了:“为什么?姐姐你真想要我把你的丑事说出来吗?”
看到母亲这样,苏蕴忙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她。
小刘氏看向自己的女儿,眼泪盛满了眼眶,脸上也有愧疚。
“我只在意我的蕴儿相不相信,别人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
苏蕴轻点头:“我信小娘。”
那边的大刘氏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刘氏手上有自己的什么把柄。
小刘氏听到了女儿的话,脸上多了两分释然的笑。转头看向继续道:“我想了很久很久,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陷害我。你素来心比天高,想嫁入好人家为正妻,可为了救父亲,你只能委身入苏府做良家妾,你心中便是有怨,也不至于害我如此,可后来我想明白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乃至大刘氏狐疑的目光之下,小刘氏再度开口:“我怕牵连到蕴儿,也因我和父亲那些年都是靠你的救济才活下来,所以一直忍着没把当年的事说出来。而另外一事,说出来后会让你拿别的事情来威胁我,再让我和蕴儿站在风口浪尖上,可如今蕴儿因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我还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被赶出苏府。”
大刘氏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心头猛然一跳,继而委屈道:“妹妹你若是要诬陷我,我定然也不会默不吭声的,我为你保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我也会说出来的,而你在我哪里的东西,我也会拿出来给大家看看,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小刘氏似已然不惧她的威胁了,直接道:“你说的若是大人曾把我错认成你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写给宋家大郎的信,我承认。”
小刘氏的话,让人暗暗的抽了一口气,露出了震惊之色。
苏蕴心底虽也惊讶,但她还是紧紧握住了小娘的手。
小刘氏因女儿握着自己的手,心中的勇气不成泄下,她再而道:“信上,我把在苏府发生的事情说了,道他若不介意我就继续嫁他。可我等了几个月都没等到他的回信,等来的却是你让人告诉我,他要成亲的消息,我那时才彻底死心了,认命了。可就在我生下蕴儿后,你拿出信件威胁我,我若是与你争宠,你便把这信拿出来,届时大人乃至所有人都会怀疑蕴儿的身世。”
说到这,她笑了笑:“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信根本就没送出去过,而你不过是因我要嫁给你曾经喜欢过的人,又能做官娘子,所以才会陷害我。”
起初她不觉,可是回想那些年的细节,隐约感觉出来了。
大刘氏比宋家大郎大半岁,宋家大郎十几岁便是秀才,而大刘氏那是也时常说他是当官的命。
那时候大刘氏听说她与宋家大郎已经定下了终身,她似乎惊得把茶水都打翻了,说了一会话后更是说不舒服,回房了。
没过多久,她就被陷害了。
这些事也是她后来才想明白的。
厅中的人听到这话,无不震惊。
苏雯忙指着小刘氏骂道:“你这毒妇安的什么心思,没有任何的证据,就如此信口雌黄的败坏我小娘清誉,是不是只有一张嘴就能随便诬陷人了!”
忽然“啪”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震了震,转头看去,只见苏尚书脸色很沉,眼神更是晦暗不明。
方才的声音,便是他用力一掌拍在茶桌上发出来的。
苏尚书虽不管后宅之事,可身为一个丈夫,如今两个妾室当着儿女的面互相揭短,揭的短还是与另外一个男人有关的,这事放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上,很难不愤怒。
大刘氏原以为拿这事出来,便能威胁小刘氏不继续说下去,可她低估了她这个妹妹的决心。
不成想没威胁上,还让她反将一军。
“大人,妾身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我这确实有妹妹的信,可我那是为了不让她被那宋家大郎羞辱,从而寻短见,我才收起来的。”大刘氏抹着眼角的泪,好不可怜,但心底总归是慌了,被人戳中了心思的那种心慌。
苏蕴看着大刘氏的嘴脸,觉得反胃。真如小娘所说,她若是为了个爱而不得的男人,而用那种手段残害了自己亲妹妹的一生,那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能如此的狠?
纵使小娘性子不强硬,软弱,被欺压了十几年,可这也是她的小娘,爱她无私的小娘。小娘不够强硬,那她便强硬,不能让人再折辱小娘。
苏蕴抬起头看向父亲,开了口:“父亲,小娘在这十几年来从未出过苏府,这一事,父亲大可去查,小娘是绝对没有旁的什么不可告人的。”
“而当年之事,女儿并不清楚,但女儿只求父亲能公道。”话到最后,她继而说道:“今日人人都看见是二姐姐欺我,可二姐姐却反咬是我自己伤了自己。那这事便当是我自己伤的,可小娘的事情,求父亲不要轻拿轻放。”
苏尚书闻言,看向了这个长相出众,却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儿,抿唇不语。
大刘氏眼泪哗哗地流,见众人皆一副相信了的样子,暗暗咬牙,随而扬声道:“妹妹这般编排我,也没人信我,那我也只能以死来证清白了!”
说着,便往柱子撞去。
苏雯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哭喊道:“小娘,那对母女就是想要毁了你,小娘你别让们如了意呀!”
“一哭,二闹,三寻死,然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刘小娘你是如此想的吧?”苏蕴的声音轻柔,许是缓过来了,声音中并没有了哭腔,显得冷静了不少。
大刘氏转头看向她,满脸的冤屈,泪落满面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许久未说话的苏尚书,怒声的开了口:“还要闹到几时?”
他看向大刘氏,沉声道:“尚未有定论,你便要死要活的,是逼着所有人都去信你说的话?”
大刘氏哭意一顿,有些慌了,听着丈夫的话,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苏尚书又看向二女儿,眼神泛冷:“你今日所做,胆大妄为,恶毒至极,待会再与你算账。”
苏雯怕自己的父亲,听到他的话,心里也发慌。
苏尚书收回目光,又看向苏蕴:“你小娘所说的事情,已过去了十七年之久,如何查?又有什么证据?难道我要仅凭你小那几句话,就要信了?”
苏蕴微微抿唇。
这些事情确实已久远,小娘也没证据,扯来扯去怎么也扯不清。如今把真相说出来了,会信的人怎么都会信,而装聋作哑的人永远不会深究。
但今日之后,父亲对大刘氏终会心怀芥蒂,恐一辈子不会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