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的时候,风雪才慢慢变弱。
后面的宋军溃散的溃散,战死的战死,已经只剩下前面一小部分人。
西夏人将他们包围,并且告诉他们投降不死。
但他们跨过战友的尸体,握着早已砍变形的斧头,用尽男人最后的力气,勇敢地正面着残酷的敌人。
这一小部分人的战斗意志却格外强悍,他们的铠甲已经彻底变成红色。
有的人少了一条胳膊,有的人肩膀上的甲胄已经被砸凹陷下去,甚至有人一条腿已经断了,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人还在不断地战死,没有人想着要逃跑。
似乎,他们反倒变得平静下来,那种沉默的平静,是人最后的力量。
是绝不屈服的力量。
刘锡转身看过去,他看见老部下张谦,他似乎又回忆起当年长安会战,跟随刘锜打破金军拐子马的事。
那时候,他们的荣耀在西军中闪烁出耀眼的光辉。
从那时候开始,他们整编队伍,跟随刘锜一起打西夏,立下赫赫战功。
刘锡突然觉得,人生的一切荣耀,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个时候,似乎也什么都不剩了。
他心中没有后悔,因为他觉得,战死沙场是一个军人最好的归宿。
慢慢地,宋军人越来越少,最后连刘锡身边的亲卫军都战死了。
“副都统。”张谦一瘸一拐走过来,一把将受伤更重的刘锡搀扶住。
两个人,就站在风雪中,面临着无数围过来的西夏人。
两个大男人,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走过去。
他们走得很慢。
西夏人不明白他们想要干什么,更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他们还如此平静。
张谦先冲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斧头砸在一个西夏士兵头上,将那个西夏士兵当场砸死。
随后,他被一个西夏士兵用铁锤砸中了脑袋。
砰的一声闷响,张谦的头盔被砸凹陷下去。
全身一震,趔趄了两步,在一片恍惚中,倒在地上,倒在一个手下身上,便不再动了。
而刘锡,则怒吼一声,仿佛一头受伤的老虎,用满是缺口的斧头,狠狠砍在了刚才那个动手杀死张谦的西夏士兵的脖子上。
这一斧头下去,直接把脑袋给削了下来,大片鲜血泼洒在周围人身上。
但每一个人都没有表情,因为这场景今天无时无刻在上演。
刘锡一头冲进了西夏人中,在一片厮杀中,被淹没。
威戎寨以北延绵十里的雪地,已经彻底被染红。
寒风卷起层层红色的雪雾。
风雪在山林间呼啸,仿佛死去将士们的魂魄在吟诵着古老的歌谣。
捷报很快传到了城西的主帅营中,李仁礼接到捷报后,简直不敢相信。
“宋军全军覆没!”李仁礼霍然站起。
“殿下,这是宋军主将的人头。”
野辞荣看见刘锡的人头后,说道:“这确实是宋军主将的人头!”
“好!”李仁礼大喜。
他原本还是不愿意跟宋军动手的,只想着施压,谈判,把银州拿回来。
李良辅大笑道:“殿下,我们可以乘胜追击,兵临银州城下!”
“银州城固若金汤,不是那么好攻下的!”李仁礼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宋军拿回银州后,就不断加固银州城,后面又打通了绥靖粮道,修建了米脂寨。
要不然李乾顺也不会用试探的战术了。
李仁礼笑道:“不过我军击败宋军,银州宋军士气必然受损,可以再派人去谈,边打边谈,不断给宋军施压,看东征高丽的宋国能支撑多久!”
黑夜像泼了墨一样,被寒风凝固。
一支从银州出发的队伍,穿越的山岭,在冰雪中抵达了威戎寨以西。
沉迷在胜利喜悦中的西夏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末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