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走上前,跽坐于案,平视芈犹。
芈犹缓缓抬首,走流程的事情,他白日在露台没怎么注意。
当下,他才发觉这位永安公主果然不同寻常,气质不俗,她娇柔的容颜,令他想起了曾在楚国客居多年的一位郑国公主。
楚国人不同赵韩。
李斯身周深寒潮湿的气质是从缭绕水乡之中而生。
色泽柔润的丝绸披在芈犹身上,彰显出不同与秦国肃穆之色的雍容华贵。
立于两侧的漆羽人即表露出楚文化的瑰丽,人形的上身,但有鸟的尾巴和爪子,凤鸟站立在蟾蜍底座,典型的巫楚文化特征。
大巫与楚王关系匪浅。
“听闻楚王喜好游苑诵咏,尤爱屈词,荷华见则才知为真。大王既欲娶我为后,难道不知秦国之意?”
芈犹的瞳孔在烛火之中,并不一直落在她身上。他举手投足都很温和,他对她的到来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公主若已经决定嫁给寡人,寡人知道与不知道秦国的意思又怎么样?”
芈犹坐在案上,他说话时不紧不慢地往杯中倒酒,周身都是一种散漫闲适。
“小公主放心,日后寡人不会管束你。”
“?”
许栀哪知道芈犹提也没提秦楚联姻会涉及到底利益、城池、外交。
“楚王何意?”
芈犹被楚国朝堂中的各氏族势力利用惯了,这个位置是被人给推上来的。
他真的懒得去管什么秦楚纠纷。
他操心自己别被他新娶的小王后杀了就行了。
“寡人知晓小公主在秦国颇有声名。寡人也不知你父王怎么同意让你嫁给寡人。”
芈犹觉得把话摊开说在前面,他才能保命。
“寡人有四子三女,其中有一子已经弱冠。两个月之后,公主入寿春王宫。小公主看中谁,可自行择选养在名下。”
凤纹提花的地毯,一片繁花锦簇。
相似的言语,在邯郸也听闻。
只是开口的人是她。
两个月,这是她给自己的两个月。
“我闻楚王并未择立太子。荷华对诸公子不曾了解,您若有中意之人,当与您一同择定。”
芈犹道:“公主之言,寡人明晰。”
芈犹宽袍大袖上绣着一只朱色雷鸟,他从案上立身,微微躬身,朝她伸出手。
许栀凝神,换上笑意,虚搭在他的手上,只触到他袖边。
“不管小公主以后想做什么,喜欢什么人,寡人都不会过问。”
芈犹拍了拍她的手背,许栀没感知不适的情绪。
芈犹续言:“寡人知晓秦楚必有所求。然寡人见你,只觉亲切,如有故人重逢之喜。”
周遭的侍女见到他们有这个举动,自然地退了下去。
大殿变得空荡荡,芈犹快一步松开她的手。
“我与楚王在此相见。是有……”
许栀话没说完,芈犹抬手止住她的话。
芈犹的嗓音如久酿的沉酒。
“公主其实清楚,你嫁给寡人,无法得偿所愿。”
芈犹在案面上沾水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许栀看过太多傀儡帝王的戏本,原来这个在历史上登基两个月就被弑杀的芈犹,也是如此。
“你是说,他?”
芈犹点头,“他们以为寡人不知,其实寡人很明白。”
许栀笑了笑,“你娶了我便能继续做王。”
“不是寡人娶了公主就可以当王。而是只要公主嫁入楚国,楚国就会有王。”
“那大王想要继续做楚王吗?”
芈犹从面前的那双眼中看不到与郑璃丝毫的相似。
“不想。”
他侧过头,望着批帛在后的大片楚辞离歌。
——归骸旧邦莫谁语兮,长辞远逝乘湘去兮。
芈犹看着,一时间痴然。
“若有可能,寡人宁泛舟系湖,摇曳于云梦泽之上,一生周游。”
许栀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芈犹的身影融在偌大的行宫之中的黑暗。
许栀从殿中出来。
长廊两侧都放置着数米长的漆彩屏风,雕有大蟒,小蛇,蛙,白鹿,凤凰,雀鸟,杂以仙草、灵芝、桂枝,还绘有金银彩漆,朱红,灰绿之凤纹。
如果不是这屏风太长,许栀真想搬走,故技重施地埋在地下,再写个条,封上两千年,让她的同事快去做发掘来研究。
她还是改不了这种研究员的条件反射。
烛火的光透过屏风的缝隙处,在她的衣衫上印下一个木莲花的阴影。
隐约间,许栀发现这个图案不是来着屏风。
她走一步,那光晕又向她移一步。
许栀并没有声张,等快走到梁桥外,她停住脚步。
“阁下随我同行许久,何不现身?”
漆器后的影子身长健硕,烛火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贵公子的身影。
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有着星河璀璨。
“公主殿下,在下负刍。”
这芈犹写在案板上的名字。
“秦国来使个个都是牙尖嘴利之辈,公主也不例外。”
“公子有何见教?”
“公主明月之姿,如初升之朝霞,嫁给王兄岂不可惜?”
蒸报婚:蒸报婚,也称“转房制“或“收继制“。“蒸''即是一个人死后,他的儿子可以娶除了自己的生母以外的其他庶母为妻。文献中关于“熏“的记载主要有:《左传·桓公十六年》:“初,卫宣公蒸于夷姜,生急子,属诸右公子。为之娶于齐,而美,公取之,生寿及朔,属寿于左公子。夷姜缢。“《左传。庄公二十八年》:“晋献公娶于贾,无子。燕于齐姜,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现代研究结果也得出结论,第一是蒸、报婚是儿子与庶母、侄子与婶婶、弟弟与寡嫂之间的婚配关系。第二,蒸、报婚所生的子女是享有合法地位的、是可以继承父亲的地位成为诸侯的,或可以嫁给他国诸侯为嫡夫人的;第三,蒸、报婚是当时的社会和人们都认可的合法的婚姻关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