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也和你一样,认为她是以杀戮为乐,认为她万死难辞其咎,可一步一步跟着她走来,我才知道,在她的内心,藏着不知所措的孤独,藏着不得已而为之的冷漠,藏着难以名状的脆弱。
涂山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流章,他瘫坐在地上,双眼一时难以聚焦,只是那样虚无的,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半晌,才又哭又笑道:
“你骗我,她是真的高兴,若非如此,我为她杀了那么多人,岂不是在一步步,将她逼向深渊?”
涂山淞从怀中拿出一块小木牌,丢给流章,他那双充满血腥的手颤抖着将木牌拿起,借着墙壁上的火光,隐约可见,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刀刻的字。
“小犬呆呆之墓”
流章摸着上面的字,怔了一会儿,继而笑道:“是了,这小狗,也是我送她的,当时她说小狗又烦又粘人,我以为她不喜欢,就把小狗扔给了野狼,那小狗才刚满月,她还给它起名为呆呆,我们一起看,小狗逃啊逃,逃不过,被野狼活生生咬死。”
“她并不想让小狗死。她只是没有朋友,她怕她的怯懦,换来更多的欺辱。”
流章愣了一会儿,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木板,大拇指在上面来回摩挲着。
淞继续道:“景国无道,上上下下,王公贵族,以杀虐为乐。草菅人命,只手遮天者,不计其数,周遭如此,她少而丧母,圣宠过盛,若非比别人更狠毒,怎能使人畏惧,怎能苟安于宫中。”
流章将头微微转过去一点,看着淞的衣角,又从下面向上看去,看他纤尘不染,看他孤高自许,看他芝兰玉树,又看他温润如玉。
他苦笑了两声:“为什么这些,我不知道,你却又如何得知?”
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问流章:“你的罪行,景国的罪行,早已以灭国之灾洗刷,可一步错,步步错,而今你们想复国,实在痴心妄想。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若以你命换辛夷之命,你可愿意?”
锥心般的疼痛自胸口传来,曾经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信仰,如今轰然倒塌,过去的一幕幕血腥,一幕幕残忍,此刻都成了血雨腥风的画面,一幕幕划过他的眼前、脑海。
这种疼痛,将人的头脑如同放在千斤顶之下捶打,让人无措,却又无处可逃。
他抬头看向淞,笑道:“淞公子这是什么话,本就是我一人的罪过,关公主什么事?”
淞无言,看向一边的暗影,示意他可以将人放出来。
暗影双眼布满血丝,他哪里肯做?可身份却要求他不得不服从公子的命令。他紧紧捏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现。
流章从牢中爬出,暗影这才注意到,他的双腿,早已因为长期的爬行,而在膝盖处露出森森白骨,断裂之处,仍有碎骨。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背部,腹部,也都肿了很大的鼓包。
他问:“为什么……还要将我放出来?既然我罪大恶极,不如就此将我诛杀。”
淞看着他,眼中露出寒光:“杀了你,景国人,会认为你死于报国,会将你敬仰奉为战神,辛夷就会背负一生的骂名。放了你,你活着,替她受着那骂名。”
流章眼中流出落寞,但很快,就有眼泪流了出来,只是那眼泪不是伤心,更不是绝望,或许有一丝悔恨,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