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
对于初三的学生来说, 早就忘记了上体育课是什么滋味。不出意外地,这一节课又被迫改成了自习, 严煜呆不住, 抱着篮球大喇喇地走出教室,他脚步轻快下楼,却听到拐角处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外婆, 究竟怎么回事, 妈妈怎么在医院?”
他的脚步顿住。
只因为他听出了这是郑思韵的声音。
郑思韵满心期待妈妈明天就会回来,谁知道收到了外公发来的消息, 短信中让她好好上课, 她妈妈要过两天才能回东城。
她感到不对劲。
也顾不上还在自习, 跟老师说了声后, 跑到教室外拨通了外婆的号码。
外婆却告诉她, 她妈妈在医院。
郑母来到走廊, 尽量压低了声音,哄道:“思韵,不是什么大事, 你妈妈只是有点发烧, 现在正在输液。等她好了她就回去了, 现在告诉你, 是不想让你多想。”
“那我妈呢, 她现在好点没?”
郑思韵语速有些快, 她太担心。
“你妈妈还好, 刚睡着没多久,等她醒来了,我让她给你回个电话。”
“外婆, 真的没事吗?妈妈怎么会发烧?不会啊, 南城的天气那么好,怎么会发烧?“
无意偷听的严煜明白了。
他上节课才从邓莫宁那里知道,郑思韵的妈妈有事回了南城,所以这几天她暂住在学校宿舍。
可现在怎么回事?
郑思韵的妈妈生病又住院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拐角处没了声音。他试探着下楼,还没往下走几步,不经意地一瞥,见郑思韵扶着栏杆,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顿时严煜头都大了——
她该不会是在哭吧?
这……
他可以不理会直接走人吗?
严煜还没想好下一步,郑思韵听到脚步声,收住了眼泪,扭头看去。
落在严煜眼中,只觉得她看起来好可怜。
郑思韵收回视线,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是从二十八岁重生回来的,也不太记得十几年前的细节,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上辈子这时候妈妈是不是晚了几天回来——
那个时候,她只顾着埋头学习。
她不应该太慌张。
可想到妈妈生病,她有点担心,甚至在后悔,为什么没有陪着妈妈一起回去,就算她做不了什么,至少在妈妈生病的时候,她能守在一边。
在郑思韵的人生中,没有任何人比她的妈妈更重要,哪怕是她自己。
她能这样快地进入初中生的角色,能够沉心静气地学习,全部全部都是为了一个执念。
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严煜举起手做投降状。
郑思韵闷闷地嗯了一声。
严煜慢吞吞地挪到她旁边后,才问道:“你妈妈生病了吗?”
郑思韵根本不想说话,她偏过头去看别处。
严煜不会安慰人,他几乎高出郑思韵一个头,此时此刻他拘谨,搜肠刮肚,也只能干巴巴地说:“现在换季,生病也很正常。”
郑思韵需要在心里不停地提醒自己:这是成源集团未来的继承人,这是未来的小严总,他叔叔是人人惧怕的严总。
她才能克制住瞪他的冲动。
她也不是分不清好赖,知道这个男生是在安慰她,只是可能不大会说话,她不用错怪他的好意。
严煜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后退一步,“那我先走了。”
郑思韵:“嗯。”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她这样说,严煜反而不好意思。
几乎所有的严家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严煜下楼时又抬头看了一眼,郑思韵已经上楼回教室。
-
南城医院。
郑晚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四周寂静无声,她怔怔地看向窗外,大脑乱成一团。病房的门虚掩着,逐渐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她心下惘然,起身,机械般地走到病房的洗手间里。
洗手间狭窄,她连灯都忘记开了,只手撑着洗手台,神色木然地看向镜子。
身为母亲,只要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她就心痛难忍,她甚至下意识地忘记了,在那本书中,那个名为郑思韵的女配的母亲也意外去世。她想不到自己在梦中的处境,想不到自己的寿命太过短暂,她满脑子里都是女儿那绝望的脸。
郑晚死死地抠住洗手台的边缘。
明明纤细的手指,这一刻仿佛汇聚了无穷的力量,可以抵挡住所有的灾难。
她心乱如麻,感到恐慌。
连带着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直到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传来了也能一秒轻抚她所有不安情绪的慈祥声音,“小晚,怎么不开灯?有没有舒服一点,我让护士过来再给你测测体温好不好?”
郑晚的目光从仓皇逐渐平静,她伸手,胡乱地摸索着,终于摸到了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