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秋夜突如其来的暴雨,寒意袭人。
亮白光芒闪过,顾朝颜满身湿漉穿梭在树林里焦急寻找那抹身影。
矮山的山洞她都找遍了,没有看到裴冽。
“裴大人!”雨水打湿衣襟,顾朝颜拖着早就冻的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子还要往前走时,忽然听到声音。
她猛回头,奈何暴雨如瀑,雷声轰鸣,她分辨不清声音传来的具体方向。
“顾朝颜……”
虚弱声音犹如低鸣小兽再次响起。
闪电划破夜空,她借着亮光终于看到那抹蜷缩在苍天大树下面的身影。
“裴冽!”顾朝颜忽的跑过去。
紧张,担心跟害怕的情绪在这一刻消弭殆尽,她扑过去抱住坐在树下的裴冽,那抹身子冰凉入骨,“裴大人你怎么坐在这里!跟我走!”
千年古树莫存身,杀人勿明莫动手,这是古训啊!
轰—
“别走……”
早就被雷声震到恍惚的裴冽反抱住顾朝颜,声音低戈颤抖,“别走。”
顾朝颜不是没见过裴冽怕雷时的样子,这是第三次,却犹其狼狈。
闪电乍现,照亮裴冽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容。
隐隐间,她看到了那双微红的眼眶。
裴冽哭了?
忽有雷声仿若在耳边轰鸣,震动空气,顾朝颜正想抱紧裴冽时,却被他
反压在树干上用力抱住,“没……没事……”
雷声绵延,经久不息,如万鼓齐鸣,顾朝颜被震的耳膜生疼。
“母妃……”
微弱的声音传进耳畔,顾朝颜身形猛震,“裴冽,没事的。”
她只道裴冽应该是想他的母妃了,也难怪。
据她所知,郁妃是在裴冽还未成年的时候因病离逝,那么小就失去母亲,自然会有创伤。
她忽想到在皇城里时裴冽与她说过,是郁妃觉得他可以做生意。
这一刻,她似乎懂了裴冽的执着。
那或许是郁妃的遗愿呢。
想到这里,她对自己在西郊时的态度无比忏悔。
惊雷再响,感受到怀中男人的恐惧,她将他抱紧,“有我在,没事的……”
裴冽听不清顾朝颜的话。
他只紧紧抱着怀中女子,眼泪夺眶。
记忆里的画面清晰浮现,满是鲜血的长秋殿,安详的仿佛睡着一样的母妃,弱小无助的他紧紧捂住母妃腕间汩汩涌出来的鲜血,眼泪都忘了掉下来。
长秋殿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闪电一遍一遍刷亮长秋殿,照亮母妃苍白如纸的容颜。
他忘不了……
雨还在下,闪电不停撕裂夜空,雷声阵阵轰鸣。
另一株古树的枝干上,如雪白衣早就被雨水打透的秦昭冷漠看着对面树下相拥的身影,眼底冰寒如这夜雨。
‘阿姐,你长大了可以不嫁人么?’
‘为什么?’
‘没有谁比顾府更有钱,阿姐嫁给谁都不会比现在更幸福。’
‘
我又不缺钱。’
‘可我想阿姐一直陪着我。’
‘那就不嫁,一直陪你!’
‘阿姐真好……’
暴雨依旧滂沱,满身湿漉的秦昭无声立于枝干上,雨水从他睫毛上滴落,眸间寒光犹如利刃,紧紧盯着裴冽。
咔嚓—
闪电再起,雷声阵阵!
顾朝颜猛抬头,分明看到对面树干上冒起一蓬黑烟,火光四溅,暴雨都有些要压不住的趋势。
“裴冽……裴冽快起来,我们得走!”顾朝颜知道怀里男人正伤心,但伤心归伤心,保命要紧!
只是裴冽仍沉浸在儿时创伤里不能自拔,雷声震天,反复乍响。
悍雷再次劈下来,对面偌大一株参天古树在顾朝颜眼前生生劈成两半,焦黑一片!
哎我去!
顾朝颜没再惯着裴冽,一记手刀将其劈晕,“对不起了裴冽,被我劈也好过被雷劈!”
于是在滂沱大雨中顾朝颜连扛带扯,终将人拽到一处山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雨渐息,雷电走远,淅淅沥沥的雨线才是秋雨的原本该有的样子。
裴冽横躺在地上,顾朝颜屈膝坐在他旁边。
她忍不住伸手拨开挡在那张俊朗容颜上的青丝,唇无血色,脸颊苍白。
谁能想到皇城里鼎鼎有名的拱尉司司首,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黎明破晓,雨终停。
雨后的密林如同一幅水墨画,深深浅浅的绿色充满了层次感,树叶上残留着点点雨珠,在朝阳映衬下仿佛流光的宝石。
空气中弥漫
着清新气息,叫人心旷神怡。
车夫拽着马车离开山洞,苍河亦走出来,与车夫会面才知昨晚顾朝颜根本没到车厢里取衣服,秦昭只打个照面就离开了。
马车旁边,苍河举目遥望,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我们回皇城,即刻就走。”
他看着车夫,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说到底此行他是被迫,裴冽跟顾朝颜是为查案,秦昭是为顾朝颜,他全全完完就是被秦昭裹挟,这会儿人都没了,他根本没有再去河朔的理由。
“苍院令想回皇城,请便。”
背后传来声音,苍河猛回身见到裴冽,顿起关怀模样,焦急万分,“裴大人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整整一夜!”
“哦?”
裴冽走到近前,扯了扯苍河洗到泛白的衣袖,“好像没湿?”
凭着几年打秋风练就的底蕴,苍河面不改色心不跳,“才干。”
“苍院令内力这般强?”裴冽挑眉。
苍河当下转移话题,严肃开口,“顾夫人跟秦公子都不见了,我怀疑他们应该是先行了一步。”
裴冽不理他,走进车厢拿起顾朝颜的包裹,之后离开。
苍河自然是跟在身后,“裴大人倒也不必丢了顾夫人的东西,再说也不用丢这么远……”
二人行到一处山洞,苍河还想再跟的时候被裴冽叫住,“苍院令在此候着便是。”
不多时,裴冽从里面走出来。
苍河看他杵在那里,“大人不走?”
裴冽面无表情,亦不说话。
正待苍
河疑惑之际,顾朝颜换了衣服从里面走出来。
苍河见状,一脸茫然,“顾夫人怎么在这里?”
他扭头,“裴大人昨夜也在这里?”
裴冽停下脚步,侧目时手掌轻轻划过脖颈。
再多说一个字。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