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心外科的郝主任过来会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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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无影灯亮起。
这是俞晚宁时隔一个月,进行的第二次房间隔修补手术。
俞伟辗转找到了海城最好的心脏外科医生,给她综合做了检查,确认她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了心衰的迹象,需要尽早手术治疗。
因为俞晚宁的情况比较复杂,不但有先天性心脏病,还因为呛水导致肺部感染,所以这次手术的风险要大很多。
手术室里头忙忙碌碌,手术室外头,闷雷忽然炸响。
接连几日的大晴天被这一场大雨打断,滔滔不绝的雨水把天地连接起来。
俞晚宁毫无意识地躺在手术台上,瞳孔微散,刚刚她在水里呛了好几口,在泳池旁边就抢救了好久才恢复自主呼吸。
主刀医生看了一眼监护仪,拿起了手术刀,还没划破年轻的肌肤,就低叹了一声说,
“看样子是手术台的常客啊。”
锁骨下方正中央,上一次手术过后的刀口清晰完整,红色的疤痕刺眼。
一旁的年轻医生探过头看了一眼,也接过话说,
“她的先天心脏畸形挺复杂的,重度二瓣尖关闭不全,小时候估计也没少吃苦。不过幸好她的家庭看起来挺有钱,不然哪里支撑得起这样一个孩子”
一般严重的心脏畸形早产儿,很容易被家庭放弃,因为这样一个孩子很可能把家庭拖累得倾家荡产,但是投入这么多的金钱,却不一定能换回孩子健康的身体。
医院是最能看出人性的地方了。
几个医生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了胸腔,一旁的医生立刻插管建立体外循环,旁边电脑屏幕上,心电图在风雨中执着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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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医生找家属谈话。
俞伟眼眶通红,紧蹙着眉头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回到了护理病房。
俞晚宁的鼻管还插着,整个人模模糊糊不清醒,躺在床上小小的一只,像是被上天抛弃的孩子。
雷声轰鸣,病房里却静默一片。
直到雷雨停歇的时候,小姑娘才混混沌沌地从病床上苏醒了过来。
麻药的作用退去,刀口的胀痛就立刻袭来。她本能地伸手去抓那根鼻管和贴在身上的导联。
俞伟立刻站起身,伸手制止了她。
小姑娘身上冰凉凉的,喉咙里发出颤栗的呜咽,脸色煞白一片,眼泪无声地掉落下来。
活着对她这样严重的先心病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
俞伟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红着眼眶安抚着她的情绪,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眼眶下一片青紫,难掩疲惫。但是此时他安慰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又不无庆幸,
——好在,她又坚强地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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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暴雨刚歇,一地残花落叶。
医院的走廊熙熙攘攘,有病人家属拽着医生询问为什么还不能出院,也有小孩儿在输液区哭得撕心裂肺。
这就是人间的医院。
俞晚宁自从拔掉管子之后就变得极其沉默。
俞伟走到窗边,去吧窗户打开一条缝隙,然后才在床头坐了下来。
折腾了一整天,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肉眼可见地疲惫沧桑了许多。
就如医生所说的,养大她这么一个有复杂先心病的孩子,没有足够的精力和财力是不可能的。然而俞伟这么多年来,还是一个人工作挣钱,把孩子拉扯长大了。
俞晚宁身上的管子刚拔掉,冷白色的皮肤上还有被管子压出来的痕迹。再加上她人还很虚弱,说话模糊不清,可是却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俞伟连忙俯身凑近,低声问道,
“宁宝,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俞晚宁的眼角泛红,里头盛满了泪水,睫毛被沾湿,黏成一簇一簇。她艰难地磕磕绊绊地说,
“爸爸,我的这个病,其实你早就知道是治不好的,对吧?”
俞伟:“”
他立刻打断了她,阻止她胡思乱想,
“胡说什么呢?!医生刚刚不是说了吗?只要定期检查,好好护理,复发的概率会小很多”
俞晚宁哭得整张小脸都通红,却因为手术后的虚弱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俞伟抽了张纸巾过来,颤抖着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仲夏的夜风微凉如水,悄悄翻越过窗台,灌入看尽人间疾苦的医院。
小姑娘平息了一下情绪,又盯着俞伟担忧的目光。她瓮动了一下唇瓣,沙哑地问道,
“爸,我妈当初跟你离婚,是不是因为我的心脏病?”
俞伟替她擦泪的动作一下子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