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宁去得快,回来也不慢,只是几句话的工夫,也就回来了。
三人继续吃肉喝酒,期间,与齐玮文那桌还进行过一次举杯遥敬,齐玮文喝酒时,冼耀文总感觉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哪怕对方的目光并没有聚焦。
他没太在意,该来的总会来的,等着就是了。
吃到差不多,等约好签订借款契约的时间,王书宁也没表示后面还有安排攒劲的节目,他不是不想安排,是没法安排。
要说城寨里攒劲的节目无非就是黄赌毒,不想结仇或算计,没人会安排客人赌毒节目,黄也不行,城寨里的鸡档不上档次,实在拿不出手。
他能做的只有送君千里,一直把冼耀文两人送到停车的地方。
冼耀文回到家里楼下之时,郑月英刚刚从黄包车上下来,对方见到他的车,快速付完账,来到车前。
给了司机五元钱请对方吃宵夜,冼耀文推开车门下车,一下子就闻到郑月英身上的浓重酒味,在其脸上扫两眼,却未见到喝多酒的潮红。
“喝了?”
“和韩森。”郑月英回道。
“喝了多少?”
郑月英傲娇地说道:“喝倒三个。”
“牛头不对马嘴。”冼耀文搂住郑月英的臂膀,“看样子你的酒量不错,交际的能力也不差,让你做现在这工作,有没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忽然被搂住的郑月英并没有露出娇羞之色,只是淡定地说道:“有一点。”
冼耀文轻笑一声,“那我得提前给你打一针预防针,我这里不是阎王殿,想走就可以走,如果有一天伱想展翅高飞,跟我说一声就行。”
郑月英呡了呡嘴说道:“我从来没说过要走。”
“预防针不一定非要确有其事再打,我只是想让你也让我自己轻松点。”冼耀文拥着郑月英往前走,“你觉得韩森这个人怎么样?”
“我对他的初印象还不错。”
“哦,我一直没问你在内地的时候从事什么行当,能说你就说,我好知道你看问题的角度。”
“舞女。”
“第一次见你时,你穿得衣服可不便宜,混得还不错?”
“嗯。”
“明天早点不在家里吃了,我请你早茶。”
说着话,两人来到三楼的楼梯拐角,三楼的走廊正眼所对处,苏丽珍沐浴在月色下,手里拿着一瓶看不清品类的酒,冼耀文两人上楼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到她。
“楚天岚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郑月英幽幽地说道。
“去外面的唐楼里租一间屋和房东共住,一个月的房租只要20元左右,便宜点的15元也有,能在我这里租房子,说明楚天岚的收入不错,在香港有几个有钱人会只有一个女人?”
“楚天岚再养一个吃力。”
“什么意思?楚天岚想休了再娶?”
“苏丽珍是这么说的。”
“他们夫妻刚来找房子的时候,我看着挺和谐的,没想到才一个多月就闹成这样子。”冼耀文叹了口气,“楚天岚想用什么理由写休书,无子?”
“苏丽珍没说,不过想必是的,两人没孩子。”
两人穿过楼道门,来到四楼的走廊,冼耀文忽然说道:“你和苏丽珍要好?”
“聊过几次。”
“喔,你关心一下他们两个,苏丽珍真要被休了,你问问她,愿不愿意给我当情人,多的不敢保证,最少我能让她衣食无忧。”
郑月英诧异道:“先生喜欢她?”
“喜欢她的身体和那股劲,你只需要张嘴问,不要耍什么手段,我没有必得之心。”
“是不是还因为她是有夫之妇?”
“呵呵,你很懂男人的心嘛,不瞒你,是的,她要不是楚太太,我可能只会想着饱饱眼福,不会有其他想法。”
“你们男人真是……”郑月英想到两人的身份,欲言又止。
“在我这里什么话都可以放心大胆地说,我脸皮厚,心宽,不会因为几句话嫉恨他人。”
“你们男人真是无耻。”
“下回不要搞性别对立,可以直接指名道姓。”冼耀文站在门前,松开搭在郑月英臂膀上的手,“早点休息,七点半出门。”
“嗯。”
……
新的一天。
冼耀文带着郑月英和冼耀武来到陆羽茶室喝早茶,顺便接受一下艺术的熏陶。
这几日报上有云,以张大胡子张大千为首的一帮书法画家都在陆羽茶室喝早茶,这下可好,陆羽茶室的逼格一下子就压其他茶室一头。
人是见到了一堆,不过大多不认识,只有张大千标志性的长胡子才容易把名字和长相对应起来,这也让冼耀文多看了对方几眼。
他历来欣赏大千先生,为了让女儿能常与要好女同学相伴,便委屈自己纳了女同学为妾,这种父爱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有的。
喝了早茶,三人前往裁缝铺,挑好布料,一人做上几身时髦的衣裳,光是定金就下了六百多。
裁缝铺出来,郑月英自行离开,冼耀文送冼耀武去陈威廉律师楼,安排妥帖,冼耀文又去做点文化人的事——谢丽尔在跑报社的途中,帮着打听到一个适合做十三幺总编的名字,他带着“信封”去找提供名字的人再确认一下。
别看香港现在的人口不少,但识字率不见得有多高,特别是能舞文弄墨的文化人数量更是稀少,大报小报所有的中文报纸加起来不过就那么几份,从内地一下子又席卷过来一大批报纸人,报社在增加新人之时,完全可以要求求职者拥有丰富的从业经验。
报纸传播世界各国、五湖四海之消息,涉猎甚广,但报纸人的世界却是非常狭小,拐一道弯都是熟人,特别是从事咸湿报事业的人,谁都不屑提起,但其实谁都熟。
仅用了一个信封,冼耀文就获知该去哪里找他想找的人。
在过去有个说法,香港是文化沙漠,在香港开书店是不可取的,容易被饿死。
事实也是如此,之前的香港,文化气息一直不浓郁,印刷和出版的读物非常有限,香港一直以来是个商业转口港,极少独立的工商企业,港府亦没有系统的城市规划。
即使是现在,学校的英文教科书还是采用马来西亚及英国课本,中文课本全由内地供应;中文书店除课本外,皆以文具为主。唯一在本港有印刷出版的仅只历书、尺版、旧启蒙读物、医卜星相及标点通俗小说等有数的几种。
香港在书业中,一直承担着“文化转口港”和“图书供应中心”的角色,中文书籍及课本均从上海、羊城等地运入本港,部分再由本港转运至东南亚、美国和加拿大等地,以应华侨之需;外文书籍由国外进口,除本地销售外,也有转运至大陆和东南亚各地。
正因为文化气息不浓,书店的生意不佳,一些卖严肃读物的书店不是往通俗读物转型,就是把书店从底楼搬到二楼甚至更高的楼层,楼上书店应运而生。
荷里活道。
冼耀文在一个角落楼房的三楼找到新天书店。
新天书店的面积不大,约莫只有100呎左右,店里摆上三两书架就显得有些逼仄,好在生意不是太景气,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否则恐怕立锥之地都没有。
把书店打量清楚,冼耀文又看一眼在店门口处躺椅上打盹的中年人,确认其长相非常之猥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吵醒人家,直接踏进店里,从书架上挑选着自己感兴趣的读物。
老板,应该也是冼耀文要找的总编人选黄祖强应该是一个酷爱咸湿文化的人,不少1935年禁娼之前的报纸、杂志都可以在书架上看到,《导游社》、《招待所》、《舞场》、《夜总会》等,当下正在发行的往期报纸也有,份数还不少,不知道是没让报社回收走,还是从报社按斤称过来的。
拿起翻了翻又放回原处,从另一书架上抽出一沓正经的老报纸,快速浏览,从中找自己喜欢的内容看。
报纸是革命文学论争时期发行的,上面充斥着五四新文学阵营对其他文学学派的口诛笔伐,批评鲁迅的作品是趣味文学,批评其人是闲暇的小资产阶级,鸳鸯蝴蝶派的更是重点打击对象,各种看似儒雅,其实极其恶毒的字眼被当成武器甩向张恨水、黄天石之流,脸皮稍微薄一点的人多半会被气出个好歹来。
几份报纸翻下来,冼耀文发现凡是畅销作家,能靠稿费把小日子过滋润的,就没有不挨骂的,不得不让人怀疑有些人的动机是不是真那么革命,还是把自己的小心眼包裹在革命的名义里。
文化人的纷争只能当热闹看看,他从报纸上看到张恨水,又通过他看到了白羽,接着还珠楼主、平江不肖生、王度庐、朱贞木、郑证因几人的名字也跳了出来,这不仅让他想起了武侠小说,同时一个创意也从脑中跳出。
找一帮人写咸湿武侠小说,第一本就写《唐门·武林至尊》,话说唐门只擅长用暗器,门中弟子在江湖上排不上号,但唐门却是武林至尊,皆因唐门出了武林第一美女“二眼文胸”比基尼,天下英雄无不拜倒在她的丁字裤之下,供其驱使。
也可以写不生硬植入广告的,背景就放在当下,以几个木屋区和九龙城寨为蓝本,给每个地方塑造一个武术高手,然后描绘他们参加武术争霸赛,争夺武王“金衬衫”的故事。
不用说,最终获得武王的主人公必须叫郝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