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先生,鄙人钟正文,香港益大发展的总经理。”
钟正文二十六七的年纪,戴着一副外形酷似美国飞行员标配蛤蟆镜的近视眼镜,头发稀疏,估摸着四五十岁就要地方支援中央,脸长得周正,却也普通,走在大街上会被人群淹没,要说特殊之处,唯有耳朵长得比较靠后,从正面只能看见一丁点耳廓。
这大致就是相书上说的“正面不见耳,富贵荣华享一生”之面相。
冼耀文可以确定之前没见过钟正文,他客气地问道:“钟先生,我们认识?”
钟正文轻笑道:“之前在蔡小姐的婚宴上见过冼先生。”
冼耀文举杯示意,“钟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钟正文举杯回应,呷了一口香槟后说道:“冼先生来新加坡出差?”
“有一些业务上的事情需要处理,钟先生你呢?探亲?”
钟正文的国语有浓重的福建口音,且有新马两地华人说国语的典型特征,很容易分析出他的福建籍贯和在新马地区生活过较长的时间。
“主要也是处理业务,家父让我去香港发展,我只能在香港和新加坡两头跑。”
“抱歉,还不知道钟先生经营什么生意?”
“益大发展主要经营地产业务,目前正准备在香港兴建一栋工厂大厦。”钟正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奉上,“请冼先生多多关照。”
“一定,一定。”冼先生接过名片,看上一眼,随即奉上自己的名片,“中华制衣有在经营制服订制的业务,也请钟先生多多关照。”
钟正文看过名片后,自谦道:“益大发展还是小公司,就怕冼先生看不上小单子。”
冼耀文淡笑道:“所有生意都是从小开始,就像中华制衣的衬衣,挂着像一个小字,等穿在身上,袖子撑开,就变成一个大字。穿好运来,交好运。”
“冼先生,厉害。”钟正文恭维道:“我回到香港,马上让人下单。”
“十分感谢。”冼耀文再次举杯后,说道:“钟先生是马主?”
“我对马没什么兴趣,家父倒是有几匹马。”
“不知令尊是哪位?”
“家父钟铭选。”钟正文淡淡地说道。
“原来是钟老先生,久仰多时,只是无缘,不曾拜会。”
听到“钟铭选”这个名字,冼耀文想到钟正文是哪路神仙了,如无意外,再过一些年,一个叫陈松青的小后生会横空出世,打造出一个佳宁集团,在香港热热闹闹唱一出大戏,并牵扯大马土著的腐败案。
而陈松青之所以能够粉墨登场,离不开一个叫钟正文的贵人,想必彼钟正文即此钟正文。
钟正文淡笑回应,没有深入“家父”的话题,稍有抱负的人,谁又会甘心只当“某某的儿子”。
“我听说冼先生正涉入电影业?”
“是的,我有一位红颜知己是电影演员,郁郁不得志,我耳根子软,她一撒娇,我脑子一热开了一家影视公司,还没拍摄第一部影片,资金已经投入不少。”冼耀文暧昧一笑,“不过,我也算是如鱼得水,误入女儿国,不用担心成为不孝子。”
冼耀文一语双关,暗讽钟铭选老不修,快六十岁的人了,还在年年下崽,早就发生了儿子比孙子年纪小的事情,已经惦记着为自己儿子铺路的几个年长的儿子,见着分家产的越来越多,不知作何感想。
还别说,钟正文真有感触,因为他领悟了冼耀文的双关,自家的家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前面三个哥,后面十几个弟弟妹妹,无论年纪比他稍大或稍小的小妈们肚子可都没闲着,啾啾啾,皮球一样,很容易就鼓起来。
他回以暧昧笑容,“没想到冼先生还是性情中人。”
“呵呵。”
冼耀文嘴里打着哈哈,目光却是看向一个走过来的青年。
“正文,原来你在这里,我在到处找伱。”青年来到近前,冲钟正文说了一句,随后面向冼耀文,说道:“你好,我是杨建德,来自怡保。”
“你好,我是冼耀文,来自香港。”
“冼先生,建德是我朋友,早年负笈伦敦学法律,刚刚学成归来。”钟正文做起补充介绍,“建德,冼先生是香港的大制衣商,白手起家,如今又进入影视业,开始多元化经营,非常了不起。”
等钟正文介绍完,冼耀文冲杨建德淡淡一笑,“杨先生,不要在意钟先生给我戴的高帽,我只是一介小商人。杨先生会在哪里戴司法假发?如果是在新加坡,以后免不了去打搅。”
“家里人都在怡保,我会加入怡保的律师馆。”杨建德说道:“不过没关系,冼先生有任何法律上的问题,都可以和我联系。”
说着,杨建德拿出一张名片奉上,“我还没有律师头衔的名片,冼先生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冼耀文接过名片,一扫头衔,上面赫然印着“近打巴士公司助理”,这个职位一点指向性都没有,根本没交代清楚给谁当助理,公司若不是自己家的,大概没人会这么干,杨建德多半是近打巴士的太子爷。
奉上自己的名片,完成名片交换,冼耀文和杨建德、钟正文两人聊了起来。
初次见面,并没有聊太深入的话题,只是关于新加坡风土人情的泛泛之谈,捎带聊下马来亚和香港,倒是聊天快结束的时候,钟正文提议明晚去中华游泳会会所打牌,另两人欣然同意。
聊天结束,钟正文和杨建德捧杯离开,冼耀文正欲去寻找林忠邦,又一青年捧杯走了过来。
“冼先生,你好,我是杨元龙,刚刚在香港创办了溢大针织。”
冼耀文之前在观察宴会场时,已经注意过杨元龙,捧着杯子四处游走,到处与人搭讪,大有开拓业务之姿,现在一听杨元龙自报家门,算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位还是同行,且也是从香港来的。脑子里过一遍香港纺织企业的名录,他确定溢大针织不在他三个月前看过的名录上,再过一遍报纸广告的记忆,也对溢大针织没有印象,他顿时确定杨元龙说的刚刚不会超出三个月的范围,而且工厂的规模应该不大,生意也没起步。
“你好,杨先生。溢大针织从事哪一块业务?”
认识他的同行过来搭讪,不太可能是来找他异地抱团,多半是因为溢大针织是中华制衣的上游企业,他是枣,人家顺道过来打一杆。
“主要是印花,也兼做成衣。”
“杨先生见过娘惹可峇雅吗?”
“见过。”
冼耀文颔了颔首,说道:“中华制衣正准备开发一种新服装款式,需要进行非常复杂的印花,技术要求很高,有厘米之间的渐变色,颜色必须准且柔和,肉眼之下不能有明显断层。
杨先生如果有兴趣,不妨带几件可峇雅回香港,只要你能印准多色花朵花纹的可峇雅颜色,我们可以谈谈长期合作。”
闻言,杨元龙的脸色微变,顿感为难。
当下的织物印刷主要采用铜滚筒印花技术为主,将复杂的技术用简单的话语来描述,大致就是将需要印染的图案以颜色为区分进行分解,然后将同色图案阴刻到铜滚筒上,凹陷处盛存颜料,滚筒从布上滚过,颜料转移到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