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淡淡一笑,“下血本就是一心置我于死地,那就不是商业竞争,而是生死大仇,事情反而简单了,周家做初一,就不能怪我冼某人做十五。
如果金得利是周懋臣在主事,老派思想,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把事情做绝。周懋臣是老狐狸,不可能不摸我的底细,他清楚废了好运来也打不死我,会顾忌我的反扑。
如果是周孝赟或周孝桓在主事,我不介意把他们其中一位视为满清阿哥,就当一回包衣奴才,立一次从龙之功。”
见冼耀文底气十足,林醒良的心情也安定下来,他笑着说道:“周家的小子哪有资格和先生相提并论。”
冼耀文摆了摆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金得利不会是好运来唯一的竞争对手,也不可能是最强的竞争对手,这次既是渡劫,也是练兵,不入火坑,焉能凤凰涅槃,放下包袱,干它。”
“干它。”
十二点整点,冼耀文离开传销公司,在路边打了个电话,上了一艘九龙仓附近的疍家食船。
停泊岸边稍等片刻,等来了刘荣驹。
泛舟出海,几道疍家海鲜上桌,用海马泡制的疍家酒入杯。
冼耀文举杯,“十三幺,作价五百万,要不要?”
“那份咸湿报是冼生的?”刘荣驹诧异道。
冼耀文嗤笑道:“不用装不知道,我不信刘生你猜不到。”
刘荣驹举杯微笑回应,“我的确猜到了,《十三幺》和《福报》日进斗金,冼生怎么舍得卖掉?”
“我之所以创建十三幺,是为了给好运来打广告,现在它的使命完成了,而我又爱惜羽毛,不想让人知道我和十三幺有关系,卖掉是最好的选择。
短则四五年,长则五六年就能回本的好生意,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刘生,由你来接手,回本的时间还能缩短四五成吧?”
“最多三成。”
“那也不差了,要吗?”
“要,先给三百万,剩下两百万半年付清。”
“东福和拿不出五百万?”
“我自己买。”
冼耀文吹了声口哨,“大富豪啊。”
“冼生不要嘲笑我,我哪敢跟你比钱多。”刘荣驹轻笑道。
“要是有钱,我就不会这么早把十三幺卖掉,等半年再卖,不但能多拿几个月分红,价格也能往上抬一抬,哪里都要花钱,等不及啊。”
冼耀文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有些事我要说明一下,十三幺的主编黄祖强拿两成份子,到八月份截止,他的份子我给,另外还会给他一笔补偿,九月到十二月,你负责给,必须给,这是我当初承诺过的。
明年你还用不用他,份子还给不给,那就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了,我不掺和。
十三幺旗下还有一份《骡马报》和即将发行的《纺织报》,这两份报纸本身赚不到钱,我别有目的,我要带走,不算在十三幺的资产内。
另外,还有一份《求职报》,属于我的另一个公司,只是借着十三幺的渠道印刷和发行,我希望能继续借,你不愿意借也没事,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另找渠道。”
“没了?”刘荣驹问道。
“没了。”
“我都答应。”
冼耀文举杯说道:“谢谢。”
“应该是我谢冼生你,卖给我一份好产业。”刘荣驹红光满面地举杯,“饮胜。”
“饮胜。”
互换位置,冼耀文不会以五百万的价格买十三幺,远期风险和名誉损失会让他却步。但刘荣驹买过去绝对是赚的,已经是社团龙头,再担一份咸湿报的老板之名,无所谓的事,而且以社团思维来运营十三幺,成本可以压低不少,也能有更劲爆且廉价的内容,销量很有机会再创新高,三年甚至两年回本都有可能。
刘荣驹也是食脑人士,个中关窍岂能心里没谱,用自己的钱买,而不用东福和公账,他的心思已是一目了然。
正因如此,效率超音速,三点还差一刻,冼耀文已经拿到310万,多出来的10万是未来十年的房租,刘荣驹不打算对十三幺大动,地址都不准备搬。
就是已经在预料中的一点让冼耀文略微不爽,310万全他妈是现金,干净的只占六成,其余四成皱巴巴只能算是小问题,大多数都是脏不拉几,但凡钞票上有可能出现的污渍,一样没跑。
挑出最脏的五十万,分三十万和二十万两摞放进包里,其余的扔家里,四点多一刻,冼耀文坐进山今楼的包间,一枝笔在本子上画着魔方的分解图。
真该死,前几天他居然没第一时间想到魔方。
其他人他不清楚,反正他第一次接触魔方并没有着迷拼色,而是想了解内部驱动轴的构造,上手第一个魔方就给拆了,后来,各种阶、各种面体的魔方都拆过。
说到底,他的每一根骨头都是反骨,遇到的每一个规则,都要探寻一下规则背后的本质,谁也别想让他盲从。
唰唰唰,下笔如有神,三阶、一阶、二阶、高阶;正四面体、正六面体、正八面体、正十二面体、菱形十二面体、十四面体、二十面体、球形体、柱形体、星形体;两轴类、四轴类、六轴类、八轴类、十二轴类、多轴类与混合轴类,各种各样的魔方结构在纸上出现。
未来二十年,谁也别想绕过专利,“Rubik's Cube”不会再出现,世间只有“Adam's Cube”,魔方就让它继续存在,他想不到比魔方更传神的词汇。
一边画图,他一边反思,为什么当初思来想去决定从服装业开始切入商业,而不是玩具业,相比较,玩具比服装更容易形成规模,资金积累的速度也更快。
或许是潜意识里认准服装业的上下游产业辐射能力更强,能绑架更多的人形成利益共同体,正所谓挟民自保,一个关乎数千数万人就业,影响四五倍人口生计的制衣工厂,应该多获得一点便利,挡住一些无形的麻烦。
谁敢胡来,他敢破产,让女工放下针线,立地成左派,谁胡来,斗谁的地主。
说到斗地主,不知道工会接不接定点罢工的单子,他觉得工会很有必要在自己的斗争史上加上“长江布业九月罢工革命”这一段,也应该涌现出“狮子山五壮士”。
算了,罢工是双刃剑,靠罢工起家的政权,对罢工可是严防死守,既伤人也伤己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慎用。
话又说回来,廉价劳动力才是香港在国际大市场的第一竞争力,中华制衣发高工资,已经让他成为拖慢香港经济发展的罪人,还是悬崖勒马,少作恶吧。
“周家,有一手呀,时机把握得真好,不管是谁在主事,只希望你脑子清醒点,打商战就打商战,不要将斗争扩大化,打商战,老子输了高看你一眼,以后视你为师,扩大化,胜之不武啊。”
面对商业竞争,冼耀文并不惊慌,反而是兴奋,香港这个小水塘不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去了国际上也只有被人踩的份,他盼望能打一场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商战,好让他适应这个时代的斗争。
思绪如电时,包间的门被叩响。
“进来。”
门推开,戚龙刀从外面走进来。
“先生。”
冼耀文放下笔,看向戚龙刀,“烧饼,泰国之行顺利吗?”
“一切顺利,我带回来不少泰拳高手。”
“那就好,先磨合着,过段时间再用他们。现在遇到一点事,需要你制定一个方案,从马鞍山的矿上偷炸药,然后炸死周懋臣全家,既要隐秘,又要有人背黑锅。周家不是普通人家,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要给港英政府一个交代,要给法律一个交代。”
“找几个亡命徒,伪装成抢劫杀人?”戚龙刀问道。
“不太好,还是夺妻之仇,能扣在周懋臣头上最好,不行就扣在周孝桓头上,他的头大,一扣一个准。勇士的炸弹最好绑在身上引爆,现场洒满他的血泪控诉传单。”
“先生,这样的人不好找。”
冼耀文淡淡地说道:“顾家的好男人、好丈夫,病入膏肓的,保他家人有瓦遮头、餐餐有肉,一世小康。”
“明白了。”
“先做方案,未必会执行,不到执行的那一刻,目标不要告诉勇士,做不做都给他好处,不做只是打点折扣,别让他带着遗憾愧疚走。”
“是。”
“你已经是将,学会拱卒,不要只知道自己干。”
“Got。”
“你先走,我还有客人。”
戚龙刀走后,冼耀文接着画图,差不多六点,他刚把本子收起来,黄祖强到了。
让伙计送来茶水,冼耀文亲自给黄祖强斟茶。
一边斟茶,一边说道:“老黄,我们第一次谈话是在哪个茶楼来着?”
一声老黄,让黄祖强心念一动,冼耀文一开始叫他黄生,后来都叫黄主编,这还是第一次喊他老黄。
“得云茶楼。”
“嗯。”冼耀文颔了颔首,收回手,给自己的茶盏斟茶,“第一次在得云茶楼,后面每一次都在茶楼,始于茶楼,也要终于茶楼,如此才算圆满。”
放下茶壶,拿出雪茄袋,修剪好,派给黄祖强一支,并帮他点上。
烟雾缭绕间,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我遇到一点事,不得不把十三幺卖了。”
“卖……咳咳咳。”黄祖强被烟呛着,咳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面色苍白带青,幽怨中带着郁闷说道:“十三幺卖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