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去买菜。”
冼耀文相熟之人其实都不差几盒月饼,但这是他在香港的第一个中秋,礼数不到不合适。岑佩佩那边一收摊,两人就展开了送月饼之旅。
罗鹰世、洪英东、周裕彤、赖百欣、丘德根、庄嘉诚等商业上的关系,就是杜月笙家也跑了一趟;姚木、刘福、刘荣驹、李洛夫、司徒志仁等警队及延伸的关系;钟洁玲家、周芷兰家、王霞敏家等属于亲友范畴的关系。
跑完这些,冼耀文在家里坐镇等着收月饼,岑佩佩、苏丽珍、王霞敏接着跑,不管地位高低,只要是友好关系,上午都得跑一遍。
好在各家的情况大差不差,客人都密,冼耀文招待客人犹如走马观花——坐下,倒茶,聊两句,呷一口,谈话收尾,下一个。
坐到中午,岑佩佩接班,冼耀文溜到齐玮文那里二人世界。
下午,传销公司、友谊公司、格莱美、金季商行、人民超市、大众安全警卫,转上一圈,赶回家换班,岑佩佩也得给山今楼、食也、岑记商行三家的员工发月饼。
到了四点,书房里满满当当都是月饼,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翻一下名单,不仅事先列好的名字已经打上钩,没列的也有六七个,该来的都来了,出发北角。
每逢佳节倍思亲,外宅也是宅,月可以不共赏,饭不能不扒拉几口。
这种时刻,不能指望女人理解,她们理解不了,不满、不平衡一定是有的,只能将负面效应尽可能降低。
到了柳婉卿的住所,饭桌上已摆满菜,柳婉卿跟冼骞芝两人在玩翻绳。
见到冼耀文,冼骞芝嘴里嚷了声“爸爸”,丢下绳子,朝他扑了过来。冼耀文一弓腰,将小丫头抄进臂弯里,目光朝柳婉卿一瞥。
上次哄小丫头睡觉时,小丫头还叫他叔叔,这次忽然改口,不太可能是小丫头自发的。
果然,柳婉卿回应他一张复杂的笑脸,有邀功,有忐忑,也有期待。
收回目光,冼耀文看向冼骞芝,蔼然笑道:“芝芝,是不是想爸爸了?”
“想。”冼骞芝点点小脑袋,抱着冼耀文的脖子,噘嘴道:“爸爸,你好久好久没回家啦,芝芝想听你唱歌。”
“爸爸错啦,芝芝先去洗手,等吃完饭,爸爸唱歌给你听。”
“嗯嗯。”冼骞芝又点小脑袋,急吼吼地说道:“爸爸放我下去,我要洗手手。”
将小丫头放下,看着她跑向卫生间,冼耀文来到柳婉卿身前,挨着她坐下,嘴贴到她耳边轻声却严肃地说道:“你给我搞清楚,你是亲妈,我是继父,我还没想着当后爹,你这个后妈倒是迫不及待。我和骞芝之间可以慢慢来,用不着揠苗助长。”
在柳婉卿脸上摸了一下,冼耀文继续说道:“以后不要耍这种小心思,更不要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我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家再多,也不会忘记哪一个。”
柳婉卿糯糯地点点头,“晓,晓得了,我不会了。”
冼耀文摆了摆手,“准备开饭吧,给我盛小半碗,等下还要去宝树那里。”
“嗯。”
柳婉卿盛好饭,冼骞芝刚好从卫生间出来,三人犹如三口之家,两个大人夹着小孩子就座,夹菜也是紧着小孩子。
待冼骞芝的菜碟里堆满了她喜欢吃的菜,柳婉卿说道:“先生,辉浓台的房子已经打扫好了。”
“想好哪天搬了吗?”
“这里的家具我只打算把床带走,东西不多,最近的日子就可以搬。那边的家具我想找个木匠慢慢做,房客都被我送走了,木匠有地方铺摊子干活。”
“搬家只能你自己辛苦一下,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我知道的。”柳婉卿点点头,“先生对书房的装修有要求吗?”
“没要求,只需单独拉一根电话线,还有天台上要给我留一个角,过些日子会有人过去立信号……铁架子。”
“哦。做家具的木料要不要好一点的?”
“你看着办好了,钱不够跟我说。”
“钱还剩下不少,装修够了。”柳婉卿忽然面色潮红,低下头说道:“马上要搬走了,先生还没在这里夜宿过。”
闻言,冼耀文不由蹙眉,“给你一点颜色就想开染坊,今天绝对不行。”
柳婉卿失落地说道:“过了今天,以后就没机会了。”
“没了就没了,今时不同往日,你的身份已经发生变化,我们之间名正言顺,偷的感觉早就没了,等我回来重新排期,以后一个月会有六天半在你这里留宿,撑不死你。”
“讨~厌!”
食讫,冼耀文陪冼骞芝玩了一会,匆匆赶往蓝塘道。
尚有一段距离,冼耀文便下车步行。车子的动静大,一开过去费宝树就能听见,免不了起身迎接,今天他不想这样。
月亮已经挂在头顶,走进花园时,见到费宝树母女三人坐在收起的遮阳伞下,赏月聊天。桌上的菜冒着热气,应该是费宝树算着时间做的。
靠近时,时而关注大门口的费宝树还是发现了冼耀文,笑容挂起,起身迎了上来,“老爷,你来啦。”
冼耀文握住费宝树的手,拍了拍手背,“抱歉,来晚了。”
“没关系的,来了就好。要洗手吗?”
“刚洗过。”
“那,开饭?”
冼耀文再次往桌面一瞄,“开一坛黄酒,我跟你喝一杯。”
“嗯。”
吩咐过佣人,费宝树拉着冼耀文的手送他坐到主位,冼耀文向两个“大女儿”颔了颔首,“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孙树澄说:“没关系的。”
孙树莹却有点吃味地说道:“我们等你好久了,肚子都等饿了。”
“我的错,我的错,改天我带你去公园坐小火车,呜呜呜,况且况且。”冼耀文嘴里说着俏皮话,心里却是敏锐地感觉到孙树莹的语气有点不对,不像是为自己母亲打抱不平,更像是情人之间的抱怨。
孙树莹娇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惜了,小火车我早就想坐了,不带着小孩不好意思去。”
孙树莹轻啐一口,没有再出言抬杠。
边上的费宝树不需要提醒,只给冼耀文盛了一个碗底的饭,随着佣人抱着黄酒过来倒上,没有开场白的晚餐开始。
费宝树往冼耀文菜碟里夹了一个芋艿,几条毛豆,又从八宝鸭的肚子里挑了香菇和栗子。
芋艿是红梗芋艿,做菜不太行,更适合做点心,冼耀文拿起芋艿,剥掉三分之一的皮,蘸了点白糖,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剩下的搁在桌上。
吃过芋艿,再吃毛豆和香菇、栗子,把费宝树准备的中秋三宝尊重一遍。
随后,他看向孙树澄,说道:“这两天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工作?”
孙树澄轻轻摇头,“想不好,不知道该做什么。”
“既然这样,听我安排?”
孙树澄点点头。
“公司马上有一部戏要开拍,负责人是山口淑子,嗯,就是李香兰,我不给你安排具体的职位,也不会向别人交代你我的关系,你听山口淑子的差遣,跑腿、打下手,等戏开拍,可能还要当杂工、服侍人,所有杂七杂八的工作都要做,工钱一个月45元。”
“老爷……”
冼耀文摆摆手,让费宝树不要说话,“这份工作你先做着,应该会很累,这样你的心暂时能安定下来,后面想怎么样,你可以慢慢思考。”
浪子他见得多了,隔着十米远,他都能闻到孙树澄身上浪子的味道,她的人在这里,心却在外面流浪,只是不知道是受到上一份空姐工作,还是受到亡夫或亡夫这件事的影响。
孙树澄未作考虑,直接点了点头,“我接受这份工作。”
“好,等电话,会有人通知你去上班。”
对冼耀文的观察敏锐和安排贴心,孙树莹再一次心生好感,来香港的路上,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大姐有点不对劲,表面看起来正常,但总感觉她有心事,她猜测是姐夫的缘故,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有“外人”来给大姐做疏导,她乐见其成。
安排好一件事,饭桌上不再聊正经话题,闲聊几句,几人玩起了诗词接龙,每人轮流念一句诗词,后面的人念出下一句,如此往复,接不上的人罚酒一口。
这边结束,从容走出花园的冼耀文,歘的一下到了码头,一阵突突到了北河街,坐进来接的车里,唰一声,坐进了自家饭桌。
桌上的菜还没上齐,宋师奶仍在厨房研究打击乐,他左右的哼哈二将脸上不见幽怨,却不闻老爷、先生的招呼,心里还是幽怨的。
可以理解,位置互换,他也会幽怨。
为了安抚,他只能双手张开,一边搂一个腰,放低姿态说道:“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我不走个过场说不过去,让你们两个受委屈了,后面我会有所表示,一定让你们满意。”
“怎么表示?”岑佩佩嘟嘴道。
“找个番婆给你们伏低做小,早上请安,晚上给你们洗脚,你们要是不开心就饿她两顿,不需要理由,只要你们想,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还不过瘾吊起来往死里打。”
苏丽珍扑哧一笑。
岑佩佩睨了一眼,娇嗔道:“老爷,你别想这样就糊弄过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