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公司吃包伙食的饭餸,吴婉芳帮冼耀文从会议室打了一碗饭和一饭盒菜,他坐在办公室里吃。
时间长了,周围的秘密基地都被开发殆尽,会议室在吃中饭时是饭厅,茶水间是员工聊领导八卦的地方,楼道是吸烟室,天台是偷懒磨洋工的地方,除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出现在哪里都会惹人嫌。
只要员工给他赚钱的效率不降,他非常乐意当一个懂得换位思考的好老板,尽量少搞深入基层、体恤员工的表演,老板和员工打成一片,只会出现在老板和马屁精嘴里,事实上,老板和员工之间永远有着一层隔阂,戳不破,也没有必要戳破。
尝了每一道菜,感觉味道还行,在文件里扒拉一下,抽出包伙食的每日饭餸表,瞄一眼,知道现在这家包伙食刚送了不到十天,员工们应该还没吃腻。
扒一口饭,淡而无味,一点饭香都尝不出来,捻起一粒饭,用手指搓一搓,没什么粘性,掰开看一眼,立马确定症结所在,煮饭之前米洗的次数太多,且泡水的时间过长。
干餐饮的能偷懒就偷懒,没必要的勤快更加不可能有,淘米淘过头是不可能的,只有可能往淘米的容器里倒米时出现失误,米倒多了或弄脏了不得不多淘几遍,又或者本身就是一批泡水米。
夹了一筷子凑在鼻下闻了闻,再送一口进嘴里细细咀嚼,基本排除泡水米的可能,前者可以原谅,姑且装作不知,下回再敢送这种饭过来,他可能会成为包伙食老板嘴里丧尽天良的有钱人。
“越有钱心越黑,我辛辛苦苦包伙食,我容易嘛,几百块钱居然拖着不给我结,冼耀文,冚家富贵。”
擦拭一下嘴唇,将饭菜往边上挪了挪,抓起电话打去半岛。
一刻钟后,他出现在半岛的餐厅,坐在一个角落的位子,吃着不中不洋的套餐。
崔银姬坐在他的对面,坐立不安。
叉一口吃食,他打量崔银姬一眼,企图通过她的长相激发自己的灵感。
还别说,崔银姬偏向贤妻良母型的长相真给他带来一丝灵感,可以拍一个战争背景下,一寡妇顽强生活,养活公公婆婆和几个孩子的故事。
当然,故事当中需要一名男主角,高级军官,前途无量却偏爱女主角,一点不嫌弃女主角拖家带口,因为常年被冷风吹,又冷水洗衣,冻得如树皮一般的脸和如龟壳一般的手。
很快,男主角高级军官的身份被否定,这个安排并不高明,更进一步,男主角都被否定,“国难”当头,优秀的男人都该上战场,不应该窝在大后方,这不符合韩国政府需要的主旋律。
或许,男主的设定可以是一名美军军官,宣扬韩美友好大概不会有问题。
故事的结尾可以将时间线推进十几年,崔银姬家里商量儿子的婚事——一个普通家庭居住在独立带院子的屋子里,一顿普通晚饭却有国宴级别的“食也拉面”,脉鲜上五花肉滋滋冒着油花,桌面放着食也啤酒和食也汽水,电视里主持人播报着快讯“李承晚总统恭祝大韩民国全体国民中秋快乐”。
不对,“李承晚总统”五个字还是不要出现,改成“青瓦台总统办公室”更好一点。
大致的主干有了,细节留着给编剧进行填充,看样子有必要再从韩国找几个有编剧经验的笔杆子。
吃完最后一口牛排,冼耀文用餐巾抹了抹嘴唇,呷一口佐餐酒,说道:“崔银姬西,这里的食物还吃得习惯吗?”
“非常好……”崔银姬愣了愣,不知该如何称呼对面的男人。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冼耀文,如无意外,未来几年我将是你的会长。”
崔银姬站起身鞠躬道:“会长,我是崔银姬。”
冼耀文轻轻压手让崔银姬坐下,“算上今天,你还有三天时间是客人的身份,抓紧时间以旅游者的心态游览香港。三天一过,你需要进入工作状态,先去剧组适应香港剧组的工作节奏,同时揣摩人物的心态。
公司很快就会有一部新影片立项,故事的背景是当下的釜山或其他没被战火波及的城市,你是女主角,角色的身份是一名上有公婆下有儿女的寡妇,你有逃避战乱的经历,可以设想在真实的环境下,该怎么做才能养活一家几口人。
啊,对了,是正面的真实,不要考虑负面的,比如出卖身体。”
“政府眼里的真实?”崔银姬意有所指道。
冼耀文轻笑道:“非常好,你抓住了重点,影片会送到韩国上映,不好自找麻烦。如果你可以,就以我刚才所说的内容扩充出一个剧本,给自己量身打造,充分挖掘自身优点。”
崔银姬惊讶道:“我自己写剧本?”
“你写得好就用你的剧本,没写好也能给编剧做参考。”说着,冼耀文端起酒杯,“欢迎你来香港,喝酒之前,我有必要告诉你公司把你从韩国找过来的目的,非常简单,为了将来的韩国电影市场,等战争结束,公司会把你派回韩国。
所以,我给你一个忠告,在香港期间最好不要谈婚论嫁,当然,出于寂寞,临时找个伴是可以的,但要向公司报备。公司的规章制度,后面你的经纪人会向你说明,干杯。”
崔银姬举起杯,顿了顿问道:“战争真会结束吗?”
“会的。”冼耀文淡笑道:“还想问什么,干杯后可以慢慢问,我会一一解答。”
“谢谢会长,会长,我敬你。”
一杯酒下肚,借着酒劲壮胆,崔银姬说道:“会长为什么会选中我?”
冼耀文一边添酒,一边说道:“你是我所知的韩国女演员当中最优秀的一个。”
“谢谢会长的肯定。”崔银姬稍稍迟疑,又说道:“会长,我是不是要……你,你是不是……”
崔银姬嘴里磕磕绊绊,没好意思将话说出口。
冼耀文将酒瓶放回桌面,冲崔银姬轻笑一声,“有些事情当你见到我的那一刻就不应该多担心,演员崔银姬西对公司很有意义,女人崔银姬西对公司没多大的意义。
还有,公司严格禁止高层借任何机会向艺人索取性贿赂,一旦被我知道,开除仅仅是最轻的处罚方式。
相反,公司不禁止艺人主动向高层进行性贿赂以寻求特殊照顾,只要公司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损失,对类似的事情会选择视而不见。一旦给公司造成损失,公司会同时追究两个人的责任。
崔银姬西,你比较特殊,一般不需要和其他女艺人争抢演出机会,公司会有计划定期推出你主演的影片,若是你不自误,你在公司的地位会比较稳定。
当然,如果你觉得公司安排给你的演出机会不够多,想争取其他机会,这也是可以的,一旦如此,你需要注意我前面说的。
清楚了?”
崔银姬鞠躬说道:“清楚了,会长。”
“还有其他要问吗?”
“……”
连续回答崔银姬几个问题,解了她的惑,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冼耀文签单离开。
一点钟。
冼耀文来到大东电报局总部所在电气大厦,咨询了短波无线电图片传真的试验进度,得到试验已经接近成功,并不日将推出服务的回复。
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之前的传真如同一个前列腺有问题的老年人,信号非常不稳定,如果不是没有备选方案,他真想把传真机砸了,香港架起信号塔,信号会稳定许多,起码以后不会传一半丢失信号。
在业务经理的陪伴下,喝了半杯VVVIP客户才能享受的咖啡,他在营业员的恭送下离开电气大厦。
大东电报局的长途电话收入大概可以分为冼耀文以及其他,营业大厅的工作人员谁还没有他送出的五六七八个信封,他是VVVIP可谓实至名归。
这还没说有几个接线员拿的是他的工资,又有更多的接线员每个月都能收到由他付钱的小礼物,不然还得加个V。
三点钟,家里天台。
冼耀文刚煮好茶,储蓄飞到了,递给他一张纸。
“他只知道这么多。”
冼耀文扫一眼纸上的名字和对应的地址,有澳门的,也有香港的,居然还有一个就在深水埗,离他不超过一里路,可能平时在街上见过也不一定。
“上面的信息可靠?”
“各种审讯方式轮番上,绝对可靠。”
“人还活着?”
“半个小时前刚送走,今晚送去砖窑。”
“我们还需要一个过渡期,暂时不动大天二。”冼耀文将纸对折再对折,放进口袋里,随即指了指对面的座,“坐。”
储蓄飞坐下后,说道:“我今晚的船走。”
“科塔里的庄园外有没有狙击点?”
“有两个,位置不是太好。”
“年前我会去一趟迪拜,如果通过投资的方式能拿到我想要的,仗就不用打了,如果拿不到,做好发展武装的准备。”
“迪拜会有石油吗?”
“我赌有,且不少。多吸收阿拉伯人,即使迪拜不打,以后也会在其他地方开打,石油从来都是红色的,不流血谁也没法占有它。”
“要在中东建立基地?”
冼耀文颔了颔首,“有必要。”
“哪里?”
“巴勒斯坦,避开巴以冲突主战场,在混乱地区边缘找个好地方扎根。”
“好。”
“阿拉伯人比较麻烦,要当心,别阴沟里翻船。”冼耀文提醒道。
储蓄飞思虑片刻,“让他们交投名状?”
冼耀文摆摆手,“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投名状未必管用。石油对所有国家都很重要,中东未来太平不了。在中东的队伍一分为二,一支以中东人为主,代号鹰隼,性质为雇佣兵,收钱为别人卖命,谁给钱帮谁,但不接针对强力政府的任务,特别是以色列。
犹太人记仇,招惹了以色列,犹太人会如同附骨之疽找我们麻烦,我们不死没法消停。”
看到储蓄飞紧盯着他的脸看,他呵呵一笑,“不用看我的脸,如无意外,我那该死的死鬼老爹应该就是犹太人,而且,我下一步也会混进犹太人堆里,谁让有实力的财团大多是犹太人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族的解释可不是民族,而是家族或同类。五千年的历史告诉我们,对付我们最狠的往往是嘴上把我们当自己人,心里却视我们如牛马的人。”
“队长,你多心了,我只是出于好奇。”储蓄飞解释道。
“你好奇,我也好奇,听说我那死鬼老爹是美国人,今年其中要办的一件大事就是把他翻出来,有身份地位还好,让他多活两年,等我吃了他的好处在美国站稳脚跟,再送他去下面给我阿妈赔罪。
如果是穷光蛋,第一时间做成干尸去我阿妈坟前跪着,冚家铲,呸,干他娘,敢欺负我阿妈。”
冼耀文在茶几上重重一拍,满面寒霜,喘着粗气,将“前冼耀文”心底的怒气都调了出来。
见状,储蓄飞连忙端起茶盏递上,嘴里安慰道:“队长,喝口茶顺顺气。”
冼耀文接过茶盏,抚了抚心口,“不能提他,一提起憋不住火。”
呷一口茶,顺了顺故意调起的气,派给储蓄飞一支雪茄,两人吞云吐雾一阵,他又说道:“说回正事。鹰隼死上几茬,活下来的才是能顶大用的精英,为了节约成本,新人只谈酬劳,不谈抚恤等福利,精英才有资格享有福利。”
“了解。”
“另外一支队伍代号骆驼,你调一支小队过去当主干,其他成员主要招欧洲的二战老兵,虽说五年过去了,但还有不少老兵的生活非常糟糕,特别是西德,容易招到打仗的好手,德国佬可以稍微多招几个,但也不能多到过分,骆驼的成员来源需要足够杂,不然容易滋生小团伙,对管理不利。”
储蓄飞点了点头。
“中东就这样说,非洲那边,今年你要把势力扩张到科特迪瓦或塞拉利昂,我正跟人谈钻石珠宝的生意,需要一个钻石矿。”
“科特迪瓦是法国殖民地,钻石矿也不出名,不容易找到适合抢占的目标。塞拉利昂是英国殖民地,容易建立关系,钻石矿也多,抢起来简单一些。”储蓄飞说道。
冼耀文抚了抚下巴,“塞拉利昂和黄金海岸中间隔着科特迪瓦,如果遇到麻烦想退回黄金海岸走陆路可不容易,只能选择走海路。”
“陆路远一点没关系,兄弟们已经习惯钻林子,逃命没问题。”
冼耀文斟酌一下,道:“你先做准备,我马上要去伦敦一趟,看看有没有机会在局外打通关系。”
“好。”
沉默片刻,冼耀文呷了口茶,说道:“最后一件事,敖雪,你们两个好过没有?”
储蓄飞脸上显露出一丝害臊,“好过。”
“等她有了,让她来香港定居,还是得考虑个万一。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话,你们储家到了你儿子这一代,会是香港首富。”
“记得。”
“这句话不是笑谈,是我对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