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原是累极,谁知道真正躺下后,却是半天睡不着。窗外,雨又下大了,打在瓦上哗啦啦的响。他起身披了衣裳,坐到了廊檐下。就着那盏昏黄的灯笼,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夜。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坐在这里做甚?”暮婉闲闲的道。
“吵醒你了,对不起。”云起不好意思的道。暮婉五感敏锐,一点动静就能吵醒她。
“说说吧,又遇见什么难事了?”暮婉说着推开他,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我先去搬张椅子来再说。”云起说完就跑进了屋里。挨着暮婉坐好后,他这才开口道:“邱道长说淮河沿岸不少地方决堤了,到处都是汪洋一片,不少灾民正往义阳这边赶。奇怪的是,这大的事,竟然半点动静都无。我已经写了文书连夜送去了河南府,也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安置这些灾民。”
“那起子人向来行事如此,出了事能瞒就瞒,实在瞒不住就能推就推,你当适应才是。你也别指望朝廷,便是拨了赈灾银,层层盘剥下来,到你手上怕也是所剩无几。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稳住。义阳多山,再加上你那新修的水库,总还有希望的。至于哪些灾民,自然是拒之于门外。”暮婉说完又接着道:“去给我倒杯茶来。”
“周原他们也是如此说,可我...你知道我的,我想着做些事。先前因着山匪的缘故,义阳靠山的山村十户九空,若是我将灾民们安置到这些地方去,再以工代赈,许是能救下不少人,也不至于闹出大乱子。有了人,义阳也兴旺些。我原就准备修完水库后,就开始疏通全县的河道。如今灾民来了,倒可以直接雇佣灾民,有顿饭吃总不至于让他们饿死。我只是担心,灾民不知繁几?若都往义阳来,义阳自是守不住的。另外,发完大水后,粪水外溢,林子里有毒的东西被水冲了出来,加上淹死的畜牲等物,及易引发疫病。且田里的肥力被洪水带走,大量的稻子伏倒,怕是今年难有个好收成。虽则去年是个丰收年,家家户户都留了存粮,但也未必能熬到明春去。再者,水患四起,粮价自然上涨,更怕农民们会忍不住诱惑卖粮,到时候没得吃的,义阳可不就要跟着乱了。即便是我有心阻拦灾民们进义阳,怕是也无济于事。灾民们多了,若是没有妥当的安排,为着活命,到时候少不得硬闯,光靠县衙这么点子衙差根本就挡不住。到时候说不定杀了我,抢占县城都有可能。若被有心人利用,那可就真正乱起来了。”云起皱着眉道。
“你想做就去做便是,便是义阳真乱了,我也能护得住我们一家子。”暮婉说着打了个哈欠。
“我自是相信你的,你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不过,你不觉得我是个烂好人?”云眼睛晶亮的看着她道。
暮婉被云起那灼灼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站起来道:“这就感动了,可真好骗。有我在,安心吧,没事早点回去睡。”
“谢了,不枉我上回给你扮了回美人。”云起忽然就不怕了。
“我劝你别高兴太早,这事弄不好,你怕是做不成官了。”暮婉忍不住泼他瓢冷水。
“我知道,我能力有限,我只尽我自己的那份心就行,其它的就交给老天吧。”云起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是真的困了,明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了。说着,他就躺在了塌上,不一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真是个傻子。暮婉无奈的摇摇头,心里想着明得叮嘱暗三两句。才躺下,她又起身写了封信,出门交给了疏月,这才进屋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云起就请了县里各个医馆和各个药铺的主事者来,连着一些有名有姓的摇铃大夫都请了来。在了解了义阳各个药铺和医馆的情况后,云起当即说了自己的担忧,也说了县衙即将采取的一些措施,比如说对一些粪水外溢的地方撒上生石灰消毒,对一些死在洪水里的畜牲进行就地掩埋撒生石灰等,这些事都需要大夫们的协助,不然光是云起派人去说,怕是没人会信。另外,洪水过后,人也容易得伤寒、痢疾等病症,希望药铺能够多准备一些这类的药材,最好能搞个预防这些病的药汤出来。这些都是小事,倒是没人反对。
不过另一件事,却没这么顺利。却原来,为了防止疫病从外而来,云起准备到时候在义阳各个入口设置关卡,希望药堂能派大夫过去坐诊,只有没得病的才能进入义阳。对生病的,愿意留下的则搭棚子招待,不愿意的自然不用管,当然留下的这一部分的人也得有大夫看着,得有人给他们治病,这不仅需要大夫,还需要药堂出力,毕竟县衙一时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不过,他也提出若是朝廷有赈灾银过来,会补给各个药铺。
赤脚大夫们倒还好,药堂和药铺的主事却是没点头。云起说了半天,最后也只有同仁堂和济人堂出了声,表示愿意倾全力相助。其他人却是不乐意。不管云起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们都咬紧出人出药材可以,但得拿银子来买。何况,他们并不信黄河决堤之说。总想着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云起跟他们掰扯半天,他们就是不同意。最后实在没法子,只得让他们家去了。至于愿意留下来的,云起跟他们商量了了后,就让他们回去准备。
等人走了,他又派冬青去找小春,让小春以香香肥皂坊的名义购买一批治疗霍乱、伤寒、痢疾等病的药材,现在买总还便宜些。
做完这些,他又走到书桌前,准备以县衙的名义发告示,向整个义阳发出预警。等告示贴出去后,周原忽然拿着封贴了火漆的信冲了进来,“明府,大事不好了,黄河真的决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