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家里好像不止他一个孩子,他上面好像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来着,孟江父母两口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
在陆彦冬的记忆中,孟江的爹好像是个木匠,手艺还挺好的那种,他妈也很和蔼,反正两口子人都挺不错的。
在小时候的陆彦冬眼里,给他吃的就等于人不错,虽然不怎么记得孟江父母都长什么样了,但陆彦冬记得孟江的个子是随他爹的。
——
放寒假的第二个星期,两个人从京兆市踏上了回老家的路程,京兆的冬天已经挺冷了,但他们老家更冷。
一路上要先坐火车到他们市里,再转成大巴车到他们县里,最后坐上那种面包车到他们镇上,最后转成颠簸得不行的三轮到他们村上。
路况不好,几乎快把陆彦冬颠得散架了,加上他之前坐大巴车的时候就有点晕车,整个人精神不好,几乎是瘫在孟江怀里。
孟江看陆彦冬难受,他也跟着不怎么好受,一直在小声哄他,“没事了啊,就快到了。”
那天本来他们想搭个摩托来着,结果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最后只好上了三轮。
上面又没有位置,本来就是拉货的,坐着自然是又硬又冷,“彦冬坐我腿上吧。”
等好不容易下了三轮到了他们村口,还要再走上一段路才能到家,可能是前一天落了雨吧,村里的路比平时还要难走,泥泞不堪。
不过到了这里也算彻彻底底的远离了城市的喧嚣,陆彦冬一眼望去全是整整齐齐的梯田,冰冷的空气通过鼻腔进入肺腑,陆彦冬冷得直打颤。
他的确是知道冷,但没想到这么冷,田间看着还有没化的积雪。
陆彦冬手里拿了一个包,一个大点的行李箱在孟江那儿,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嘱咐陆彦冬,走慢点,不要摔到了。
他先送陆彦冬回家,然后再回他家,反正他们两家挨着不算远,几步路的事儿。
等陆彦冬再一次看到那个破旧的老房子,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觉得,原来它比记忆中还要旧得多。
大门紧紧闭着,陆彦冬推开门,里面传来一道虚弱的男声,和那天电话里的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
“谁啊?”
孟江后一步走过来,他们刚刚在院子门口弄脚上的泥巴,他因为先给陆彦冬清理了才清理他自己的,所以晚了陆彦冬一步。
“陆叔是我啊,孟江,还有彦冬,他也回来看你了…”
陆彦冬久违的再次看到他的生父。
陆建国比记忆中老了不知道多少倍,头发花白,脸上的褶子堆成一团,明明也才五十多的年纪,怎么看着像七八十了一样。
听小卖部的老板娘说,他的腿好像是他自己喝醉了给摔瘸了。
陆建国撑着床边的拐杖从床上下来,颤颤巍巍走到陆彦冬面前,浑浊的眼珠不住打量陆彦冬,手在衣服上擦了好几遍后想拉陆彦冬,刚伸出去又缩回来。
“彦冬啊……”
他支吾半天,“你吃晌午饭没有?”
这个年轻的时候,脾气又差,又酗酒,又打牌,总是家暴的,十里八乡都恶名远扬的男人在老了以后原来是如此模样,在多年未见的儿子面前是这样的拘谨,忐忑。
陆建国据说十多岁的时候父母病死了,所以陆彦冬也没有爷爷奶奶兄弟姐妹什么的,他看着他自己血缘上的父亲,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建国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同时也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
对老婆,他非打即骂,大男子主义极为严重,而对儿子,他没有责任心,会把还没满月的他丢在家里不闻不问,经常很久很久不回家,就为了跑出去喝酒打牌。
陆彦冬小时候生下来就瘦巴巴一团,像个还没满月的小猫儿一样,声音也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据说当时的接生婆都觉得他养不活,很可能会夭折。
但陆彦冬活下来了。
现在陆建国老了,一个人住在破得随时都会塌掉的老房子里面等死,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和他不亲,于是村里人忘记了过去对他的痛骂,又开始可怜他。
儿子回来,陆建国平白多了几分精神气,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褶子更多了。
他跛着脚去带锁的橱柜里拿出一个篮子,将层层叠叠的布掀开后,里面是零星的几个鸡蛋。
他全拿出来,一边拿一边说要给陆彦冬煮了吃,说他小时候就很喜欢吃,嘴里还小声嘟囔着等下捉一只鸡煲汤。
他老了,腿不方便,也还是很殷切的给陆彦冬收拾房间,说让他等等,等炕上烧热了就暖和了。
……
他看起来比陆彦冬矮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