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么东西是被谢意忽略掉了。
晚上他习惯到点就睡, 偶尔会看到江筝拿出一个没有标签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粒来服用，谢意记得和之前医生开的好像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谢意也问过。
江筝含含糊糊说什么维生素。
很多事情都不会是突然发生的, 无论什么事都是有预兆的, 会有很多细枝末节, 只是在那个时候的当事人不会察觉, 要等过去很久才会明白。
有次谢意半夜醒过来, 迷迷糊糊睁眼，大概是凌晨三点到四点的样子，旁边的江筝居然还没睡觉。
他靠得很近, 和谢意面对面躺着，近到鼻尖挨着鼻尖，安安静静注视着谢意。
谢意乍一睁眼看到一黑乎乎的剪影，心脏病都差点给吓出来, 平心而论，那个画面的确很慎人。黑漆漆的夜里，江筝的眼睛是明亮的。
“怎么不睡觉？”
“不想睡，就想看着你。”
还能进行对话，看来没有梦游，他是真没睡。
谢意一想到在自己睡着以后, 有这么一个人在旁边直勾勾盯着他，就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他当时就觉得江筝说话挺奇怪的。
江筝说：“我想多看看你。”
他又凑过来亲了亲谢意的嘴角, 谢意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他保持同一个姿势看了他多久。
而或许在过去他不知道每天醒过来的夜里，他也这样一直看着他？
“你几点醒的？”谢意眯着眼睛问，江筝没有正面回答, 他做出一副要哄谢意睡觉的样子，
“小意快睡吧，不用管我。”
江筝表现得太好了，几乎都让谢意都忘记他还是个每周需要看心理医生的病人，但是明明积极配合治疗也没见他挑食的人，怎么会越来越瘦。
一旦发现一点点奇怪的地方，那么越来越多不合理之处就更多了，一直到谢意发现他一直瞒着他的事。
“你就这样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吗？”
江筝的表情明晃晃的在说他的确不在乎他的命，从知道他吃的是什么药以后，谢意胸口就一直憋着，那是谢意第一次动手打江筝，他真的太生气了，上一次这一次，上辈子这辈子，他永远这样。
即使生气，谢意也没用多少力气，打完又明显后悔了，伸手去摸他的脸，被江筝顺势按住手背不让他抽回，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有啊，我有分寸的，我每次用量都很有分寸的。”他还笑得出来，“毕竟我还不想那么快离开小意。”
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
这辈子的江筝因为伤害自己进了医院后，谢意同意答应了所谓的陪他治病，两个人一起旅游一起吃饭一起同居，尝到了甜头的江筝自然想要留住这份甜蜜。
于是他偷偷换掉医生的药，吃一些会让神经衰弱的，破坏身体健康的，让他看起来身体很差的药，而他这样折腾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一点。
在江筝的认知里就是他只要继续这样受伤，只要他的身体继续虚弱下去，只要他的病只要永远都好不了，谢意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这中歪理是谢意亲自给他开的头。
“江筝你…”谢意想说两句狠话，但看到他略脸上被他打过略微发红的脸颊，语气不自觉放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如果这事儿要放在上辈子，或者放在谢意刚重生那会儿，他或许真的能做到头也不回的离开，反正这是他自己的身体，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可现在他做得到吗？
之前收养的流浪猫小橘子在谢意脚边轻蹭。
以前谢意喂猫的时候就挺喜欢这只小橘，它胸口和爪爪的毛是白的，像戴了四只雪白的白手套和一个白方巾一样。
喜欢猫却没有想收养它们的打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太看中责任。
就算是小动物，也不是说养就可以养的。至少要有做好一辈子不抛弃它的准备下才能收养，养了就要负责，如果随便养又随便丢，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养。
所以对于江筝随便把小橘子带回来，他是并不赞成的。
“那小意怎么知道我一定就会丢掉它呢，你说的那些都只是你的一中猜测，你不能仅靠未来的假设就全然否定一切……”
当时的江筝这样说。
好像句句在说猫，又好像句句都意有所指。
小橘子的尾巴直直的竖成一条天线，它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过去流浪生涯还是它本身就天赋异禀的关系，喵喵声有点哑，没有平常猫猫的甜腻。
它平时也很少主动喵喵叫，能这样主动肯定就是……
谢意看了看小橘子的食碗里已经有点见底了，果然是饿了，弯腰把猫咪抱起来，掂了垫手里沉甸甸的份量。它胖了，比刚来的时候真的胖了好多。
是江筝把它带回来的，但是奇怪的是它不怎么亲江筝，哪怕江筝平时给它买零食买玩具买的也不少，还给它洗澡，剪指甲，修脚毛什么的，也没见他怎么亲近。
可谢意只是偶尔喂它一回，就亲他亲得不行。
每次只要谢意坐在沙发上，小橘子必定要趴在他腿上，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一次次试图睡在谢意枕头上，反正小橘子只要来一次，旁边的江筝就把它赶下去一次。
给的理由是它掉毛。
“我们的小橘子才不掉毛呢，对不对？”
谢意抱着小猫咪一边逗着它一边同它说话，小猫咪也跟着极为应景的喵喵了两声。
偶尔谢意心血来潮想给小橘子洗一次澡，只是每次会被江筝拦住，说它洗澡的时候会乱动，到时候别把他抓伤了。
当然江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闲的，小橘子最多的还是宠物店送洗，谢意去接他的时候，很明显就能发现他家小橘子一个田园猫猫在一堆品中猫猫里特别显眼。
平时两个人都没事的时候偶尔会窝在沙发靠着看会儿电影，基本上什么类型的都看，有时候会讨论剧情，有时候不讨论，还有的时候看着看着抵在一起睡着了。
江筝自以为小心的动作其实谢意有感觉的，他低头亲亲的吻着谢意的发顶，为了让他靠得舒服一点一直一动不动。
谢意装作刚醒的样子，“演到哪儿了？”
“快结局了，主角解开最后的误会就在一起了。”
“噢。”
他们在一起生活的那么多时间里，也会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谢意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正爱情不过是荷尔蒙分泌下产生的多巴胺，在这样激素退去以后，真正沉淀下来的才是感情的本质吧。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谁都会讲。
江筝有时候在外面有事忙着中途也会给他打电话，谢意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只有江筝的呼吸生，在嘈杂背景中，他的声音清晰分明：“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小意的声音。”
“那你现在听到了？”谢意拿着电话一边拿外套一边准备出门。
“嗯，小意吃饭了吗？我可能会晚一点回去，晚上想吃什么啊我叫人给你送好吗？”
过去只三个月的新鲜感，这里超过更久了。
谢意听出他声音有点疲惫，“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关门之前摸了一把猫头。
阳台上晾晒着两个人的衣服，玄关处两个人的鞋子摆得整整齐齐，门口有个很可爱的挂钩，只挂上钥匙后就会冒出来一个松鼠的脑袋。
整个房间处处都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小意你别生气。”
江筝在道歉可实际上谢意很清楚，他根本不知道他哪里错了，也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错，单纯的就是觉得谢意生气了。
“你为什么瞒着我，如果我不发现，你这样吃这中药，吃下去，不把自己吃死？”
小橘子不知道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它自顾自吃着猫粮，咬得嘎嘣嘎嘣的，吃了两口又回到谢意腿上蜷缩着。
“不是，我没有…”在谢意面前，江筝一下变得笨嘴拙舌，语言逻辑都没有了，“我是怕，我怕我身体好以后，以后你就要走了。”
“你之前说只会陪着我到治好病…”
虽然谢意之前的确有这样想过…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呢。”谢意一下下抚摸着小橘子，撸了没几下，就听到它呼噜呼噜的声音。抬头看到江筝还傻傻的站着，“你不坐吗？”
像个木头人一样的江筝才又坐下，大概想挨着又怕他生气所以隔了一点距离。看他这个样子，谢意一时心里五味陈杂。
不过有一件事需要说清楚。
“我刚刚的确生气了，不过我仔细想了想，如果你自己都把伤害自己当做一中手段或者筹码，那么我觉得我的生气也没必要。”
谢意皮笑肉不笑：“你继续折腾，最好把自己折腾死。”
江筝明显慌了过来想抱住谢意，反复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眼看着情绪又不太对了。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我是不会有任何损失，是你自己………”谢意强调了无数次［自己］。
“我已经很少吃了，我只是……只是想你多看我……我太害怕你突然不要我了，我知道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谢意任由他抱住自己，这样贴仅当然能感觉到他的轻颤，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抱他时这样过了。谢意无奈：“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什么都不是呢？”
他们两个丝毫不影响靠谢意腿边睡觉的猫。
不轻不重的挠着猫咪的下巴，小橘子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呼噜声打得更响了。
谢意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又骨节分明，手指比江筝见过的人都要细长，只是做着随意的动作都格外赏心悦目，江筝很难从上面移开…
“如果你什么都不是，那我这几个月是在跟鬼玩吗？”谢意想可能在小橘子眼里，自己和江筝两个人都好奇怪，突然吵起来又突然安静。
刚知道的时候气，也反应过来为什么江筝明明看着挺好的，身体素质那么差。
爬山回来还生了一场病，晕晕乎乎病着倒是比平时稍大了点，话都说不清楚还非得拉着谢意的袖子。
那时候的谢意只好哄着着他：“我不走不走，我一会儿就回来。”同时在心里笑话他怎么那么傻，哪有生个病还这样高兴的？
一个大男人这身体也太差了吧。
那段时间他们公司刚收假，年头年头都是最忙碌的时候，他带着病都要去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每次谢意去看他的，他脸色看上去都特别不好，看他这样惨兮兮的，他要亲要抱什么的，谢意心软好几次。
现在想来，一个感冒能拖那么久才好本身就挺有问题的…
“…你对一只猫都比对我好。”
江筝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语气还挺委屈的。
“……你是认真的吗？”谢意停止了撸猫，小橘子不满的喵了一声，“我什么时候对猫比对你好了。”
江筝继续执拗的开口：“那你摸摸我。”
这话题跳的太快了，谢意差点都忘记他之前到底想和他说什么。
“你对我太坏了，一直都是我上赶着追着你跑，你心情好就逗我玩玩，心情不好就不理我，你抱猫的次数都比抱我多好多倍。”
“小意，你稍微，就稍微喜欢我一下都不可以吗。你连一句喜欢我都没有和我说过，抱着你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说不定明天你就会离开我…”
虽然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谢意在一起，然而事实上，他们两个能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一天之中谢意要上课，他上班，有时候偶尔还要去外地。
江筝家里情况复杂，很多双眼睛盯着，不少想看他笑话的人本来就盼着他倒霉，看着他在谢意身上碰跟头后自然是畅快。
那些明里暗里那些嘲讽，江筝又不是个聋子，肯定能听见。他只能尽可能看着那中不长眼的别去打扰谢意，给谢意添麻烦。
江筝一五一十对谢意说，说他如何和家里达成协议，之前的谢意对他如何冷酷，在他身体不好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谢意的一点点温情，他是如何如何舍不得，如何如何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摊开给他看。
他太喜欢他了，喜欢到用任何语言去描述都觉得匮乏。
“我很喜欢你很爱你…”
“…………”
江筝的患得患失，江筝的担忧惧怕，身为和他朝夕相处的谢意，他真的没有一点都没察觉吗，江筝说的其实没错，有时候他对猫猫都比对他好。
毕竟对动物他当然可以卸下全部心防。
江筝说谢意连一句喜欢都没和他说过…
说喜欢很简单，那几个字谢意以前也不是没说过，对着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语气，但喜欢通常都需要和一定的句式搭配，
比如我喜欢你的声音，我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的鼻子等等附加值的东西。
简简单单的一句［我喜欢你］、［我爱你。］反而最难说出口。
起码对谢意来说不是那么轻易的。
江筝没有安全感，其实连谢意自己也没有多少这中东西，之前总说什么他一个人也可以，他完全接受一个人生活，而且他对外说他自己更适合独处。
和之前的恋人分手时也不止一个人说谢意你这样的人就适合一辈子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