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争吵了一会儿,也没达成共识,最后,青玄子发话了,他说:“倘若在你们三人中选一人下墓穴,小道觉得陈八仙最合适,一则他年轻,在气力上要比你们足一些,二则他是八仙,在气运上也要好一些。”
听着这话,老王不服气了,他说:“我也是八仙,我比他当八仙的时间更长,气运比他更好才是,这墓穴还是我下去吧,我们这一伙八仙不能没了九伢子。”
青玄子罢了罢手,说:“老王啊,你当八仙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起色,陈八仙就不一样了,他当八仙才多久?就干了好几件大事,一是治好了煞泡,就这点来说,小道也不如他,二是王庄那次的活葬,在咱们这东兴镇可是打响了名头,我来坳子村的时候,碰见不少人都在议论陈八仙,说啥坳子村出了一个能人,把快死人的用棺材给治好了,这话听的小道羞愧不已。”
“综合这两点来讲,陈八仙身上应该有气运压身,你们俩可比不了他,小道还是建议陈八仙下墓穴,当然,这只是小道的片面之词,如何抉择,你们自行商量。”
说完这话,青玄子双手负于身后,眼睛盯着墓穴,没在搭理我们。
“父亲,老王,你们俩别争了,让我下去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朝父亲跪了下去,带着哭腔说,“父亲,您跟母亲抚养我十八年,一直以来,做儿子的从未报答过你们,这次好不容易找到母亲的病因,您就让儿子替母亲做点事!我求您了!”
父亲在我身上打量了很久,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没有说话,一旁的老王用手推了推父亲,说:“老陈,既然九伢子有这片孝心,就让他下墓吧!”
父亲一把将手中的烟扔在地头,语气有点火,说:“哪里有孝心了,他考虑过我这当爹的感受?明知墓穴有问题,我还眼巴巴的看着儿子下去?他要是出个好歹,我跟他娘咋活勒!他要是真有孝心,就应该让我下去!”
父亲的脾气一直就是这样,他这话的意思是不准我下去,怕我发生意外,他性子有些犟,认死理,讲道理是讲不清楚了,我只好来蛮的,就对老王他们说,“老王,高佬,你们几个人把我父亲拉走!摁住他!”
老王他们一听这话,趁父亲不注意,一把拉住他的双手就往后面拉,几个人一番手脚总算将父亲制服,一人抬手,一人抬脚,愣是将父亲抬走了,父亲愤怒的骂着:“老王你个独眼龙,若是我家九伢子出点啥事,老子这辈子跟你不死不休!快放开我,放开我!”
待拉走父亲后,我正准备下墓穴,身后传来一道哭声,我有些疑惑,转过身,就看到母亲正在低声抽泣着,乔伊丝在旁边安慰着。
怎么把母亲给忘了,我轻声喊了一声,‘母亲’,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低声抽泣着,我说,“您老别担心,我会没事的,以后还要好好孝顺你们呢!”说着,我冲母亲笑了一个。
母亲停下抽泣,抬头看着我,语气很淡,说:“九伢子,你敢下墓穴,我就从这山坡上滚下去!”
母亲从小给我的印象就是话不多,她对我的关心一直都是无声,记得以前念小学的时候,我跟同学打架了,那一架我没输,我同学也没赢,两人算是个平手,哪里晓得那同学找来他母亲,那也是个凶悍的泼妇,放学的时候在路上拦下我,二话没说就是几个大耳光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回到家里后,我就把这事跟母亲说了,母亲听后,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就让我好好休息,她要出去一趟,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母亲回来了,头发凌乱,身上好几处地方挂了红,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
第二天回到学校,我同学带着她妈又来找我,一看她妈的尊容,我有点吓到了,两只眼睛肿的如牛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上还打着石膏,对着我就是一番道歉,说啥以后再也不敢打我了。
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直至回到家,听到父亲跟母亲的对话,才知道,母亲为了替我出气,把我同学他妈狠揍了一顿,她自己也因此受了不少伤。
我们家虽然穷,父母给我买不起好的玩具,买不起好的书包,更加买不起新衣服,但是,在这个家,我却感觉到家的温暖,不像有些有钱人,钱有了,家的温暖没了,人的感情淡了。
我爱这个家,我深爱着我的父亲、母亲,不愿看到他们受到一点点伤害,母亲的这番威胁,我知道,她是认真的,只要我敢下墓穴,她绝对会从山坡上滚下去。
我愣在原地不敢动,母亲淡淡的声音传过来,“这病我心里清楚,有没有得医,我心里也清楚,看着你们父子俩为了我这病,劳心劳力,我每天晚上趁你父亲睡着了才敢哭,多少次我想过自杀,不给你们父子俩增加负担,可我心里不甘,我想看到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我想看到我儿子有出息,我更想看到我儿子健健康康地成长,我还想。。”
说着,母亲那边哭的已经泣不成声,这或许是她卧病在床后的第一次吐露心声,我有着深深地自责,一直只顾着赚钱给母亲买药,却忽略了母亲的心。
我轻步走了过去,一把抱住母亲,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热热的,有些咸,声音有点哽塞的说:“母亲,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儿子将来还要成家立业之时,还需要您来主持大局,您老千万不要有轻生的念头。”说到最后,我哭了,像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自从走进抬棺匠这个行业,我天天吃睡不安,替人抬棺材的时候,怕出现意外得罪死者跟主家,替人主办丧事的时候,怕礼仪让生人中了煞,王庄的时候,又怕救不活王洁,伤了主家的心。
此时的我,抱着母亲,心里特别平静,哭的不止是母亲的轻生念头,还有抬棺匠这一行的辛酸与无奈,人,往往只能看到表面的风光,又有几人能看到背后的努力与付出。除了哭泣,我发现没有任何措施可以拟补眼前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