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于是便大胆开口。
“学台,学生觉得,宗室乃国家用度之巨壑,其弊日隆,若不尽快决断,则国家永无富裕之日,且宗室骄矜,贪婪无度,在其封地大肆圈占民田,致使国家税基流失严重。
我大明朝洪武之年尚有在册之田八百六十万顷,时至今日仅剩六百万顷,口却多了四千五百余万,几番一倍也,如此人多而地少,国焉能不穷、民焉能不困矣?
二言吏治因循守旧,腐化墨守,其以百年之成法治今日之国民,孰能不迂?是民之吁请难入圣听,不察民情何谈教化。
三言边备松弛,军有巨蠹,抽丝吞茧贪墨兵饷,如此,焉可练就强军?
四言庶官疾旷,自中枢以降,官员皆惫懒成性,久旷公堂者累累无计,公文积案累牍或延或淹,致使政令不通、律法失度,长此下去,则地方愈加贫瘠、国家愈加艰难。
五言财用大亏,天地生财,自有定数,取之有制,用之有节,则裕;取之无制,用之不节,则乏。朝廷岁入仅三四千万,却常用五六千万,今岁邸报又行文要加嘉靖三十一年的税,如此寅吃卯粮则卯时无粮可吃,经年累月,何以济国民、何以济社稷。”
年仅二十七的张居正,已经如此胆大的提出改革思路了。
动宗亲、动吏治、动军队、动财政。
怪不得要吾非相、乃摄也,这几件事,只有摄政、臣代君权才能施行下去。
虽然,最终还是难逃人亡政息。
陆远思索一阵,不语,后问道。
“你既然知道时政之弊,可有除弊之思?”
“削减宗亲俸禄、军中增设御史监察、考成吏治、推行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是桂萼提出来的,时间是嘉靖九年,但是朝廷没有同意,奏疏就此封存,等到张居正执政后重新拿出来,在桂萼一条鞭法的基础上润色修改后推行。
所以说施行者是张居正,但首创并非张居正。
陆远喝了一口茶,沉吟道:“你提出的这四点想法或为良策,却无根基,只不过是无根浮萍、蜃影镜花,只能看的见却永远摸不到。”
“不去做,怎么就会摸不到呢。”
张居正语气坚定说道:“正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路虽远,行则必至。”
说到最后的时候张居正语气更是热血激昂。
看到张居正如此大反应,陆远也不好再给他泼冷水了,于是点头给了些许鼓励。
“嗯,有理想、有抱负,叔大日后必可成大器,不过叔大啊,你可知此路有多么艰险。”
“无论多难,学生都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你就不怕举目皆敌,落个难全善终的下场。”
“居正唯一怕的,是国家贫弱、百姓困苦,若有朝一日可除弊政,便使刀斧尽加吾身又何惜哉。”
陆远瞬间坐直了身子,有肃然起敬之感。
这个操蛋的世道确实需要张居正这种理想主义者。
哪怕他救不了大明朝,却也是身为一个士子读书人专属的浪漫。
“叔大,不要忘记你今天说的话,永远要记在心中,但日后不要再和人谈及,只自己记住。”
陆远极其认真且严肃的说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若是愿意相信本官便留在这,本官定给你一个施展才华和抱负的舞台,让你有朝一日可以实现你的理想,去做你想做的事。”
“愿为学台,尽效全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