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的新法虽然比起张居正的考成法要宽松不少,但实际上也是相当严苛的。
尤其是所谓的末位淘汰制。
绩效考核中的末位淘汰制并不适合公务员体系,对官僚体系就更不适合了,因为官员是掌握国家公权力的一个特殊群体,搞末位淘汰,那么这群人便会有很大可能性利用权力来进行肆无忌惮的造假。
统计虚报这种事陆远没办法。
只要AI一天不取代人类做人类社会的主人,那么虚报和造假是全世界所有政权体都要面对的,包括腐败和权力的小小任性。
这是人性的必然,和国体、制度、法律一切乱七八糟的都没关系。
“咱们把证据找齐交给皇上,由皇上下圣旨亲自裁案,但是府尊,这种案子送到皇上那里,皇上会怎么看咱们苏州?”娄修远言道:“顽劣幼童折杀他人,圣人德化何在,我苏州府上下官员岂不都成了碌碌无能之人。”
除了皇帝大于国法,没人比国法大。
这话讲得很明白,考成法推行前积压的交待受办事项从推行后开始算,一个月内要将以前留下的事全部办结。
眼下只有凤阳、庐州、松江三个府,这三个府的情况也介绍过,除了庐州稍微有点钱以外,剩下两个都是穷府,尤其是松江刚刚打成一片废墟,百业待兴。
张居正是陆远的随官,若是陆远能出面把这事接过去,皇帝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撤陆远的官。
也就是积累经验和寻找问题。
用的是最简单最无赖的的方法,借口有的地方不够明白来学习。
“肯定不愿意啊。”娄修远脸色越加的苦涩:“所以说这案子现在一年多了迟迟办不好,死者家里也有讼师,死者家里的意思是,当日这仨小子动了斧刃属于乱刃折杀,折割残忍,应予死刑,但这个岁数要定死刑,则此案我等不能断。”
那能怎么办,埋头干吧。
陆远看罢案卷的卷宗,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刑曹文书娄修远离开前小心翼翼开口:“府尊,属下刑曹那里压了一个特难的案子,实在是需要您给支个招。”
“苏州、常州二府建台账,一本自留,一本送都察院,凡登记之事项,自入册之日始至一月为期考成,辖内各县亦设台账,一本送都察院、一本送各自府衙、一本自留。
张居正就将情况简单论述了一遍,陆远这才恍然。
都察院会查各府,府衙会查各县,若有未能办结的交、待、受办事项应一一办结,凡此法推行之前所积、压、淹、延各事项即日登册,自登册日始至一月为期考成。”
本以为能用这种车轮战的办法将张居正熬到闭门不愿见客,没想到张居正会不厌其烦的一一接见,面授机宜,现在再托词不懂来拒绝推行肯定是不合适了。
娄修远一句皇上让何邦儒闭嘴了。
“幼童杀人?”
张居正也算看出来了,这是熬鹰呢。
娄修远深以为然的点头。
感慨着拱手。
他也没辙了。
何邦儒也沉默下来。
“如果证据凿实,这案子应该怎么断。”
何邦儒急眼了:“一年的时间了,连人证都找不到?”
这个张居正够狠。
脱了衣服回家种地吧。
何邦儒啊了一声:“那么轻吗?那死者家岂能愿意。”
折服了苏州、常州的两位知府,张居正得以睡上一个好觉,这一觉足足睡了一整天才苏醒,美美吃上一顿饱饭,又打了桶热水沐浴的张居正瞬间满血复活。
让他们去做吧,后面的事陆远也不需要整日跟进,大方向把控好就行。
——
苏州知府衙门,两眼红通通的张居正已经在这里连开了好几天的会。
“证据找不齐?”
上到苏州、常州两个府的知府、同知、通判,下到知县、县丞、各县六房小吏,不分白天黑夜插着花来苏州知府衙门,你要问来干什么的,就是来找张居正学习‘先进知识’的。
何邦儒算是听明白了。
特案特办。
“案子还没办结?”
何邦儒眼神一厉:“你不会是收人钱财了吧。”
既然现在上上下下的官吏都懂了,那就正式推行吧。
可如今已经没了借口去拖张居正,对上无能那就只能对下强压了。
“人证有,可没物证啊。”娄修远作难道:“有人看到耿家三小子杀人的行径,但是又说离得远看不真着怎么杀的,现在耿家那边的下人作证说只是寻常打闹,并没有动兵刃,仵作、推官给出的验尸报告,说是用的斧刃,人证没看到用兵刃,咱们又找不到行凶兵刃,那如何定案?
要说这些个孩子过了十五岁,那一顿大刑用上去,当时就招,可没法拷讯用刑属下实在是没办法。”
身份不同,看待的角度便不同。
用三个穷府来找出问题,积累在矛盾冲突中的斗争经验,以后全面展开之后,陆远才知道怎么对付反抗这项政策的官僚士绅,才能知道如何做才可以团结更多人的利益,打倒顽固不化的少数人。
张居正由是一笑:“既然如此,有劳何知府。”
“哪里能断?”
即使背靠着陆远这尊大佛,下面的官员也不买账。
这案子对两方当事人来说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对何邦儒这个知府来说并不重要,只是碍于政治影响有些棘手,但对陆远来说那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