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那个,你李叔。”
“——先帝从代国带来长安的元从。”
“当年,先帝入未央宫时,有诸吕余孽暴起而出,你李叔奋不顾身,以一敌十!”
“一剑让人在腿上刺了个对穿,愣是眼皮都没眨一下,拖着瘸腿追出去足有十余里,将刺客悉数斩杀。”
···
“嗨呀~”
“——落了个残身,可是苦了朕呐~”
“先帝一句嘱托,这老不死的,就吃了朕大半辈子。”
“这都要入了土了,还得朕看顾着,把这老不死家里的混小子,有一个算一个,都给编入北军。”
“他家老大,如今当是在博望苑,替太子操演那支孤儿军?”
一听这句话,刘荣面上当即涌出一抹郑重,赶忙对那瘸腿老农一拱手。
“竟是李校尉家中亲长当面!”
刘荣郑重其事的一拜,老李头却是满不在乎的一摆手,只象征性的对刘荣一咧嘴。
“俺家那小子,没少让太子操心吧?”
“说是练兵,整日整日的不着家,说好了的亲事,也不知道回来瞧上一眼。”
“若太子殿下得闲,可得替俺好好说说那混小子,啊?”
老李头侃侃而谈,刘荣却是小鸡啄米式点头,愣是连腰都不敢彻底挺直。
原以为开头就是王炸,不料天子启下一句话,当即让刘荣本就弯曲的摇杆,又肉眼可见的再躬下几分。
“你令伯。”
“——先帝就藩代国之时,太祖高皇帝赐给先帝的亲卫。”
“数数年头~”
“也有个四十多,快五十年了吧?”
天子启第二句话说出口,刘荣便已经拱起手,将上半身六十度弯了下去。
那老者却是呵呵笑着点了点头,便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唉~”
“日子过的快哟~”
“想当年,太祖高皇帝分封先帝,让俺跟着先帝去晋阳就藩的时候,先帝才刚六岁——才刚解下头顶上的总角辫?”
“嘿;”
“一眨眼的功夫,先帝没了,陛下老了;”
“连先帝的孙儿——太祖高皇帝的曾孙,这都到了该加冠的年纪……”
老者唏嘘感叹,刘荣小心赔笑;
天子启却是云淡风轻的将身子彻底往后一仰,顺势将手肘趁在身后的泥地上,悠悠开口道:“他家小子,倒是有出息。”
“——先帝亲任飞狐都尉,当朝车骑将军,坊间人称京观屠:令勉是也!”
“个老不正经的,还好意思说‘不过千八百石’的俸禄;”
“合着朕中二千石的秩禄、将印,都没揣在你家小子兜里?”
天子启此言一出,那令姓老农当即嘿嘿憨笑起来,丝毫不为自己的‘胡言乱语’而感到羞愧。
而在一旁,刘荣深深弓腰拱手,心下却已是惊起了滔天骇浪。
——飞狐都尉令勉!
——京观将军!
试问当今汉室,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或许对于后世人而言,飞狐都尉、飞狐军,又或是京观将军、令勉等字眼,都多少有些陌生。
但这绝不是因为这支部队、这个人不够重要,而恰恰是因为这支部队——这支长城防线的救火队员太过重要,所以才在当今汉室,乃至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显得有些过于神秘。
就这么说吧;
刘荣太子监国三年,至今都还不知道这支飞狐都尉部,究竟驻扎在飞狐径的具体什么地方、飞狐都尉令勉长了个什么模样、朝堂调动这支飞狐都尉,是通过什么方式!
刘荣对飞狐都尉、对令勉的了解,和如今汉家的每一个汉人一样。
——只知道飞狐都尉,是先太宗孝文皇帝专门设立,作为长城防线机动力量的常备野战军;
只知道在北墙出现重大防线漏洞时,这支机动力量会神出鬼没的从天而降,出现在战场将防线漏洞补上,顺带将匈奴人杀个丢盔卸甲,并将斩获的匈奴首级铸造成京观。
只知道飞狐都尉令勉,酷爱铸造京观;
只知道自先帝前元四年至今,令勉都一直在飞狐径驻军,除了先帝和当今天子启,再没有第三个人,见到过成为飞狐都尉后的令勉……
“京观屠的父亲,居然也在思贤苑?”
“瞧这架势,分明还是父皇的嫡系!”
短暂的惊诧之后,刘荣便也释然了。
——飞狐都尉,可以说是汉家唯一一支只听令于天子本人,哪怕太后当面,都绝不可能调动的常备野战武装!
这支部队,除了肩负着整条北方防线的安稳,也同样肩负着在必要时,成为天子拱卫力量的重担。
这样一支部队——这样一支身系国运的部队,再怎么神秘,也丝毫不为过。
而这支掌控在天子本人手里的部队,和天子启之间的关系再如何亲密,也完全是题中应有之理……
“瞧这架势,陛下的意思,是让俺家那混小子见见太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令老爷子开了口;
却见天子启满是坦然的点点头,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刘荣,便对几位老农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是时候啦~”
“再晚些,朕怕是就只能靠托梦,才能让令勉认这小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