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再直白一点:无论此战结果如何;
就算河套那边一切顺利,单于庭回援之后没能夺回河套;
就算马邑这边,战局并没有因为程不识主动退出马邑,而产生丝毫不利于汉家的变化;
就算最终,马邑战场一切如故——汉家依旧以马邑为汉匈前线,且匈奴人没有对代北造成丝毫打击,河套战场一切顺利,汉家顺利吃下了河套这块养马之地;
但程不识主动退出马邑一事,几乎必定宣告着程不识,将就此告别自己的军事生涯。
——功之大,莫过于开疆拓土!
反之,罪之大,也莫过于丢城失地。
程不识失马邑,即便是主动为之,也绝非程不识一个个体,所能承受得起、所能负责的。
此战过后,程不识最理想的下场,是整个马邑方面军,足十万将士联名请命,向当今天子荣求情!
在此基础上,还得天子荣真的有心放过程不识,才有可能法外开恩,给程不识安一个‘功过相抵’,又或是‘降职降爵留用,许其戴罪立功’之类的结论。
若不然?
嘿!
一个失城——尤其还是在这场战争中,丢失马邑的罪责,就足够让程不识九族消消乐!
而这,也恰恰是郅都百思不得其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的点。
——都已经这样了!
眼瞅着战争结束之后,就要大祸临头了!
程不识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反倒依旧在担心战局、在担心河套战场的进展?
难道战时的程不识,真的投入到了这种地步——投入到了只顾国家得失,却丝毫顾不上个人荣辱,乃至身家性命的程度?
又或者……
“又或者……”
“又或者在程将军看来,相比起国家之得失,个人之荣辱,根本就不值一提。”
“甚至于,为了苟利国家,程将军愿意牺牲自己的荣辱、家族的兴衰,乃至于……”
“身家、性命?”
带着这样的疑惑,郅都也会到了自己的军帐之中,陷入了长达数日的沉思之中。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很多年后,才会被郅都所参悟。
只是那时,郅都却怎么都回不到这一天了。
这一年秋天,马邑战鼓轰鸣,马蹄震天,却根本没有打起几场像样的仗;
程不识无赫赫之功,先是守马邑,后又弃马邑,于马邑以南百五十里、赵长城缺口以南扎营驻防;
这一年秋天,郅都迎来了自己的军事生涯首秀。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一代名将,也随着命运齿轮的转动,而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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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邑,大抵就是如此了。”
“——程不识,真大将也。”
“有如此魄力,却依旧没能留住军臣的单于庭主力~”
“时也,命也。”
长安城,未央宫宣室殿。
看着面前御案上,那一卷卷整齐堆起的军报,刘荣只如是发出一声长叹。
而在刘荣身侧,听闻刘荣此言,郎中令周仁却是暗下一奇;
沉默片刻,终是小心试探道:“闻陛下之意,于程不识,陛下似乎并无意降罪?”
见周仁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刘荣先是本能的点了点头。
暗下稍一想,又呵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责怪,是一定要责怪的。”
“毕竟这个先例,万万开不得。”
“——程不识艺高人胆大,为了强留单于庭主力,以大魄力弃马邑,堪称是‘为将者谋一战,为帅者谋一国’之典范。”
“虽是丢了马邑,却也绝非战之罪——若是想,程不识随时都能夺回马邑。”
“更何况程不识敢弃马邑而南下,是笃定匈奴人即便得到马邑,也绝不会常年驻重兵于马邑,而是会在入冬前、在战争结束之后退兵,重新将马邑让还给我汉家。”
“这一桩桩,一件件,非兵家之集大成者,所不能为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程不识主动弃守马邑,朕,是非责备不可的……”
···
“毕竟程不识,我汉家只有一个。”
“但有程不识这等志气的将军,我汉家却有城墙上万个。”
“——主动弃守马邑的魄力,凡是个性格鲁莽些、直率些的将军,便都有。”
“但有程不识这等本事的,朕,却至今都还没见到第二人。”
“若朕不责备,日后人人都效仿程不识,动辄主动弃守城池,最后弄的战局打乱,又该如何是好?”
嘴上如是说着,刘荣面上却是笑意盈盈,从榻上起身,背负着双手踱出两步;
装摸做样的‘思考’‘斟酌’片刻,遂轻飘飘开口道:“拟诏。”
“雁门太守程不识,临阵怯敌,弃城而退。”
“念其不曾弃军而逃,而是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迅速阻止起第二道防线,故降罪一等。”
“——着,罢程不识雁门太守之职,降为中郎。”
“削夺彻侯食邑二百户。”
···
“战罢,程不识即刻启程归京,不得有误!”
“以雁门都尉郅都,暂代雁门太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