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骥随后上前,环顾众人团团作揖,面含微笑不卑不亢:“钱塘马骥,见过诸位学友。”
听得马骥之名,座中七人神色各异,却都一齐起身还礼。
坐在右首最前面的一个二十余岁年纪、风姿卓然的青年主动报出姓名:“扬州宗子美,见过马兄。”
马骥笑道:“宗兄却有些晋地口音。”
宗子美亦笑道:“马兄好耳力,在下祖籍太原。”
随后其余六人也依次报名,分别是高之深、房义、翁惟元、乔世同、曾尹、公孙彦龄。
等马骥选了一张空着的书案坐下,那侍者便退了出去。
这时那七人彼此眼神交流,由人高马大似武夫多过似书生的高之深走来他书案前道:“马兄请来这边。”
马骥虽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起身随高之深来到后墙处,随着他的指点看去,却见新粉刷过的雪白墙皮上笔墨纵横,由左至右依次有或长或短的七首诗词,墨色浓深显然是最近所写。
高之深先指了指左首第一首五言古风,又回身指了指宗子美,笑道:“逸之第一个来到南监,一时诗兴勃发难以自抑,便在墙上题了这首《金陵感怀》。我等后来者却都不甘令逸之专美于前,亦各赋诗词赋予其后,且皆以金陵为题。如今……却轮到马兄了。”
说罢,已从近处的桌案上取了一支蘸好墨的羊毫,送到马骥面前。
马骥回头,见其余六人都饶有兴味地回转身来望着这边,心中便知端地。
虽说是“文无第一”,但没有人甘心自认第二,尤其此次被乔允特地征召来南监,准备从中培养出状元之才的学子,无一不是江南各省的天之骄子。
这些人既然聚在一起,更要从各方面比个高下,证明自己才是独秀江南的无双之才。
入门题诗这一关,应该只是开胃的一道小菜。
但说到作诗,他却从没怕过何人,当时毫不迟疑地接笔在手,更没有丝毫思索,便上前在墙壁上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诗为七律,题为《金陵怀古》,曰:
霸祖孤身取二江,子孙多以百城降。
豪华尽出成功后,逸乐安知与祸双?
东府旧基留佛刹,后庭余唱落船窗。
黍离麦秀从来事,且置兴亡近酒缸。
起句才出,后面的六人便再坐不住,纷纷起身走上前来。
等到全诗写完,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沉默半晌之后,宗子美向着马骥拱手长揖:“在下甘拜下风,却不是拜服龙媒诗才,而是拜服龙媒洞彻百代兴衰之理的大智慧与常怀忧国匡时之心的大胸襟!”
其余六人亦随之拱手,齐道:“佩服!”
大虞经历了先帝李焯晚年因耽于享乐而至的衰颓与混乱,虽然当今隆安帝李珲继位后励精图治,令国势渐呈振兴之势,但有志之士仍心有余悸。
马骥这首诗怀古讽今,借建都金陵的六朝皆亡于骄奢的故事,讽谏今人以史为鉴,勿要重蹈覆辙,立意之高,用意之深,令这七位素来自诩不弱于人的学子不得不道这一声“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