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上班,中专生石文光似乎就把昨晚打架的事情没往心里放,去找那个大学生卢汉要来最后的数据,然后就跟组里的同事一同输入数据,然后进行开机。
没想到的是,一开机就出问题了,设备因为过载被烧了,当时如果不是技术部副经理牛爱军的反应够快,将石文光跟另外一个在设备跟前的人拉开,搞不好都能出人命。
本来就是搞试验,为的就是发现问题,纠正问题,这台试验设备虽然报废了,但一百来万对于秦山药业来说还真不算什么,毕竟这个试验如果成功,所产生的效益都是用亿美元计算的。
可失败了就得找到失败的原因,在副经理牛爱军的带领下,经过半早上的查找,终于发现问题出在数据上,把另外那个负责提供数据的二组组长叫来经过核对后,发现问题出在了其中一个参数上。
但关键问题是,二组组长陈克俭手中的这份数据表显示,设备上输入的那个参数是错的。
这下问题又回到了石文光这里,大家都觉得是不是他刚才输入的时候不小心输错了。
石文光也没多想,拿出自己早上从卢汉那里要来的数据看了下,呕吼……他输入的数据就是卢汉给他提供的,肯定没错,但也确实跟二组组长陈克俭手中数据表上的数字不一样,要大的多。
问题又回到了二组这里,陈克俭都懵了,这个数字是他们测算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错,怎么卢汉给人家一组提供的就不对呢?
就在这时,石文光也反应过来了,卢汉这小子很可能是故意的,这是憋着劲害他呢。
想到这里,他就跟两位组长和副经理牛爱军把昨晚发生的事儿讲了一遍。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因为没闹大,公司里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牛爱军一听就怒了,好家伙,公报私仇,还差点搞出来两条人命,再加上一台价值百万的设备,他都恨不得把卢汉给拍死。
卢汉肯定不承认他是故意的,只说是自己昨晚喝酒喝的今天头还晕呢,可能是无意间把数字给报错了。
但是,经过一下午的调查,不管是他笔记本上记录的数字,还是从垃圾篓里找出来的碎纸片拼凑后显示的数字,都表明他就是故意把一个错误的数字提供给了石文光,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儿了。
技术部经理谷红波也有点头疼,真要按正规途径追责,那肯定得报案,卢汉的举动都能称得上涉嫌故意杀人未遂了,还有那台价值百万的设备肯定也得他赔。
卢汉这家伙现在再不说自己头晕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解释,自己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他只是想整整石文光而已。
这年头,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卢汉的家庭条件谈不上多好,父亲是省里教育部门的一个副处长,别说掏百万赔偿设备,连一万块钱他们家拿出来可能都费劲。
事情最终被上报到了柳小强这里,李唐也是下午陈东过来给他汇报他才知道的。
都说人一上百形形色色,更别说秦山药业上下一万多干部职工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上个月三厂还发生了一起偷同事钱的案子,原因是他在外面玩牌玩大了,自己工资根本不够输的,这就让他动起了歪心思,他也贼,每次在更衣室偷同事的钱,他不会一次拿完,比方说人家口袋装了两张五块的,他就只偷一张。
他这样的举动,让很多人都误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钱掏丢了还是怎么着,毕竟没几个人会想到小偷偷东西竟然还不偷完的,也延缓了他被发现的时间。
就这样,他偷了快两年,具体偷了多少钱他自己都说不清,但据公安调查和厂里职工的反应,最少也有三千块钱,接下来等待他的除了坐牢,已经没有其他选项了。
现在公司总部又发生了因私人恩怨,引发了能称得上安全生产事故的事件,眼看着一个刚毕业两年的大学生,因为头脑发热而走到这一步,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听到柳小强问他的意见,李唐先没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反问道:“老柳,这件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是以法律为准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以儆效尤。”柳小强连想都没想的说道。
看得出来,这是他早就考虑好的。
“我支持你的想法,公司有制度,法律也有明文规定,都是成年人了,既然选择做出了这事儿,就要为后果买单,别说什么没想到,该报案就报案,追究刑事责任的同时,关于设备的赔偿也要追究到底,不然,让财务怎么走账。
至于所谓的大学生和中专生之间的矛盾,是不是我这个高中毕业生也被他们鄙视着呢?那你这个成人大专生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小强一听就乐了。
秦山药业目前的高层里,只有陈正和陶教授是真正的大学生,朱生元算半个。
陈正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学的就是英语,毕业后分到了省外事办,陶教授则是五十年代末期的老牌大学生。
至于为什么说朱生元是半个大学生,是因为他是那些年推荐上的大学,没上过高中,初中毕业就接他父亲的班进老药厂工作了。
碰见了跟李元当年差不多的情形,避免了大量的国有资产损失,同时也挽救了不少同事的生命,当时他的英勇事迹都上日报了,为了奖励他,秦山地区当时的委员会就推荐他去上了大学,算是拿命给自己搏出来了一个前途。
公司中层里大学生或者中专生就比较多了,财务部经理孔成跟陶教授一样是老牌大学生,技术部、外联部、宣教部、销售部,这四个部门的经理、副经理,不是大学生就是中专生,都是恢复高考后前两批毕业的。
还有像采购部副经理,销售部副经理,八家分厂的厂长副厂长,也基本都是中专以上的毕业生。
不得不说的是,尽管李唐从不唯学历论,但八十年代的这些中专生、大学生,质量真的普遍都非常高,学习能力强,接受能力强,不管在厂里还是在公司冒出来的速度都非常快。
发生鄙视链这种情况,就是从近两年才开始的,准确的说就是九零年九一年毕业的几个学生。
这两年毕业的学生,因为特殊情况,毕业的时候能被直接分到城里,那都是在分配时出了大力气的。
就像实验室被收买的孟福光,如果不是那个人给他帮忙,当时他是要被分到大西北最基层去的。
近两年毕业分过来的这几个人,本身素质怎么样先不提,但个个都是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进公司让在一线车间干流水线工作一年时,就都有怨言,觉得自己是大学生,就不应该干这个活。
一年结束后分到相对应的部室,也是这个看不起那个瞧不上。
这种人也不多,其实就昨晚上打架闹事的那五个大学生。
要说把他们几个都一棍子打死,那手段确实有点过于强硬了,这也是贾组长昨天晚上,仅仅只是批评教育了一下就揭过此事的原因。
但从今天卢汉发生的事情来看,似乎昨晚上处理的有点轻了。
……
而此时,秦山药业单身公寓楼内的一间屋子里,四个年轻人正脸色难看的聚在一起闷头抽着烟,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们四个人夹烟的手,都在不同程度的颤抖着。
他们四个再加上已经被保卫部控制起来的卢汉,就是昨晚参与打架的五个大学生。
而他们之所以脸色难看还都有点紧张,正是因为卢汉出事儿了。
这倒不是说他们真的对卢汉有多么深的私人感情,而是因为……
卢汉今天之所以故意报了个假数据,也有他们四个的功劳在里边,就是因为有他们撺掇,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景文,你说卢汉有没有跟公司说什么?”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四人中其中一个有些不舒服的转了转脖子,然后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问道。
“我觉得应该没有吧,如果说了,咱们四个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
“他就算说是咱们给出的主意,咱们不承认不就行了,他又没证据。”被叫做景文的年轻人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就有些不屑的接着说道。
虽然他说的好似很轻松,但微微颤抖的手依然还是出卖了他。
“对啊!”那个景文闻言,原本还有些暗淡的双眼瞬间就变得明亮起来。
“庆丰说的没错,咱们只要不承认公司也拿咱们没办法,毕竟事儿是他做的,又不是咱们拿刀子逼他做的。”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坚定,那就是不管怎么着,不管谁说什么,坚决不能承认自己给卢汉出过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