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办公室里,接到市府潘领导打来电话的铜市主任金庆世,差点没把手中的电话给扔了。
“主任,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省府蒋副秘书长亲自打电话告诉我的,八厂那边将消息捂的够严实,咱们都不知道,昨晚秦山药业的董事长李唐就在八厂招待所住着呢,是从宝市视察完七厂后直接赶过来的。”
“可是,把八厂从咱们这里搬到延市去,那得多花多少钱啊?”
“主任,你觉得那点钱对于秦山药业算是钱吗?”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上亿的搬迁费用,省里能由的他胡来?”
“据蒋秘书长说,省里几个主要领导都已经点头了。”
电话那头潘领导的语气十分低沉,却也犹如一盆冰水般将金庆世浇了个一激灵。
“不行,我现在就去省里,我就不信了。”
“主任,你觉得咱们俩捆在一起能有那位李董说话顶用吗?而且现在即便往省城赶,领导们也都已经下班了,我倒是觉得还不如去八厂。”
电话这头的金主任沉默了一会儿。
“这样啊老潘,你去省城,我去八厂,咱们兵分两路。”
药厂如果真的搬走,他们俩基本上也就不用干了。
他们二人当然知道药厂为什么会决定要搬走,可是……在他们看来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这样就要掀桌子搬走,也有点太小题大做了吧?
等金主任赶到八厂的时候,开了一天的中层会才刚刚结束,收到大门口值班室的电话通知,黄津成还是叫上李东来一起,去院子里迎接了一下那位地方上的领导。
“金主任,欢迎来我们厂检查指导工作。”
“我说黄厂长,李厂长,你们这些做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根本就顾不上寒暄,看到他们俩后,金主任直接就抱怨上了。
黄津成和自己的副手李东来对视一眼后,也决定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说道:“金主任,厂子要搬迁,这个决定也不是我和东来能做的,而是我们公司下的决定,用我们董事长的话来说就是,惹不起我们躲总可以吧?”
!!!
此话一出,金主任脸都吓白了。
没等他说什么呢,老黄同志就又继续说道:“金主任,从去年我和东来被我们公司安排过来任职,我就跟您和潘领导讲过,有些事情差不多就行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蒋超犯罪在先,他接受法律的严惩有什么问题吗?
可你们呢?对有些挑衅行为视而不见,一个劲的跟我们打马虎眼,说什么人家是直属机构,你们地方上也不好插手人家的事物。
我知道,您有的事情也难做,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就不让您难做了,您放心,不超过两年,我们准保搬走。”
“这……这……”
黄津成如此直白的话语,让金主任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看着他涨的有些泛红的脸色,一旁的李东来似乎还觉得不太过瘾,又给他补上了一刀。
“对了金主任,托月月来查账的福,我们公司认为我们厂的财务可能出问题了,九月份就要给我们变更企业注册方式,以后我们厂就不是独立法人企业了,只是一个分支机构,一切事物将由公司直接管理。”
李东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本来厂里和公司总部是分开核算的,可以将八厂看做是一个单独的药厂,公司下订单,他们自己购买原材料做订单,生产出来的产品由公司付款统一收走,再卖给其他客户,营业税啦,增值税啦等等各种税费也是缴到当地。
可从九月开始,由独立法人企业变更性质之后,他们就什么权力都没有了,以后缴税也是公司在省城代缴,八厂只需要给铜市当地缴纳一个什么卫生费,教育附加等等很少的费用即可。
厂子还没搬走,一大块财政收入先没了,金主任感觉自己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擂了一下似的,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半天脸上才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黄厂长,李厂长,二位别开玩笑啦,有什么事情咱们商量着解决嘛,又不是多大的事情。”
此时已经五点半了,办公楼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出走,看到他们三个人都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黄津成伸手将金主任请到了一楼的会议室内,让还没走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倒水端到了这里。
“金主任,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本来我也一直都认为事情不大,所以几次三番找潘领导,找您,还找其他几位领导,但是你们一直没人管啊,我和东来我俩人呢,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刚上任的,也不好跟你们地方上搞的太僵,所以,我们两个捏着鼻子认了。
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这样一来似乎让那位包局长认为我们好欺负,这都快一年了,还一点收手的迹象都没有。
其实说句老实话,我们董事长知道的事情还不全面,比如水厂给我们这边供的水水质奇差,比如环卫经常不打扫这边的卫生,不按时拉走公共垃圾。”
眼见那位金主任听到这里想解释什么,黄津成竖起右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
“金主任,您别说什么您不清楚之类的话,事情发生在您的辖区,如果您都不清楚的话,那事情可就大条喽。
所以,搬走我们也是没办法,人家七个厂在他们当地,地方上的领导不说整天嘘寒问暖啦,最起码遇到什么事情都会积极沟通,努力解决,我们这都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的生产经营活动了,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将受了近一年的窝囊气一股脑儿的吐出来,黄津成感觉自己的心情一下就舒服了许多。
昨晚上回到招待所后,他和李东来二人被李唐是揪着耳朵一顿臭骂,嫌他们对待地方上的态度过于软弱,所以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还一直都不跟公司汇报,训得他们俩昨晚在各自家里都没睡好觉。
金主任此刻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也没想到,在他们看来不大的事情,人家公司能上纲上线到如此地步,直接就掀桌子不玩了。
眼前黄津成和李东来的态度让他明白,现在可以说已经不是八厂走不走的问题了,而是他这个位置还能不能继续坐下去的大问题。
药厂要搬到其他地市去,这还是秦山药业成立以来的第一次,这件事情省里的领导之所以还没把电话打下来过问,是因为这段时间省里的各项事务都很繁忙,顾不上这边呢,等腾出手……
“黄厂长,李厂长,我知道厂子搬迁的事情你们二位也做不了主,那能不能麻烦你们二位帮忙联系一下,我想拜访李董。”
“金主任您可别为难我们了,见李董?不瞒您说,我们去公司汇报工作都是找分管领导,我倒是听说省里分管工业的曾副领导都是提前预约,才能见到我们李董,要不您也试着先预约一下?”
相骂无好口,脸皮既然已经撕破了,黄津成此时也是一点都不顾及,虽说搬迁前的准备可能还得两年,但他相信,现在这些地方上的人已经顾不上,也不敢再瞎折腾了。
虽然今天过来后被两个比自己级别低的多的人怼了半天,还什么事儿都没办成,但金主任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十分难看的离开了八厂。
站在厂区大门口,看着他的车离开,李东来将两只胳膊抬起来伸了个懒腰。
“哎呀,厂长,快一年了,今天终于算是舒坦了一回。”
“唉……我一直都不想把事情做到这个境地的。”
随着下班,八厂将来要从铜市搬走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城区就那么大点,没多大会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听说了。
对于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他们并不清楚药厂搬走意味着什么,但对于那些干部来说,影响深远。
而蒋超的父亲在听说这个消息后,如遭雷击般坐在那里呆愣了半天,这个老头子清楚,他们家完了。
之前他就想到过很多种可能,甚至连该怎么承受李唐以后的报复他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直接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那么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不是来自李唐的报复了,而是这个地方自上而下所有干部的唾弃,这里,将再无他家的立锥之地。
坐在回去的车上,金主任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副主任王武平去年跟他说过的话。
“主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蒋老头退了,他想在他工作过的一亩三分地,利用他曾经的影响力跟那位李董搭搭手,他儿子进去了,他又是个已经退休的老头子,可以毫无顾忌,可咱们不行啊,您和老潘这样不闻不问,其实也是一种态度,不管将来结局如何,倒霉的……唉……”
他当时没把王武平的话往心里去,以为这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能承受的住任何结果,可现在再看,那简直就是笑话。
人家压根就没想过要跟他们搭手,随随便便一招就让他们已经鸡飞狗跳了。
至于搬迁会产生的费用,呵呵,对于那个富得流油的秦山药业来说,可能最不在乎的也就是钱了吧?
嗯?不对,他们可以不在乎,但肯定有人在乎,不行,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金主任握了握拳头,他打算再搏一把,不能就这样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