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是连草原都不敢回,反而才更让耶律剌葛抓住把柄,称她正是心愧,才会缩在古北口不敢回去,已不配再作为漠北的王后。若真是到了那种情况,在名望尽失之后,恐怕连麾下的漠北军都会背弃她,投王庭而去。
没有真正的漠北贵族支持,她就算凭借萧砚的实力重掌大权,根基也只是摇摇欲坠,不得长久。
恐怕耶律剌葛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在草原上不断给她冠以罪名,以削减她这个王后的声望。
“……”
沉吟许久,述里朵才出声道:“本后不是迂腐之人,自会在合适的时机退回古北口。若从一开始不出长城,耶律剌葛也不会愚蠢到去碰古北口。”
“王后远见。”
“萧砚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除了那封配合燕军生乱,好让他有出兵漠北的名头外,便再无其他消息……”
世里奇香看着述里朵面无表情的样子,咬了咬牙,忍不住壮着胆子道:“恕奴直言,王后何必将希望系于这一汉人?我们尚有大军,又取了那萧砚的辎重,怎么也能去渤海寻大王,彼时只要花个几年,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王后却连身子都未转过来,只是将单手负于身后,一手轻轻敲着木栏,而后不冷不热道:“耶律剌葛,会给本后几年时间?”
世里奇香的声音霎时顿住,进而白着脸,单膝跪地下去:“奴婢并非揣测王后,实是不信那萧砚!而今已过半月,南面除了那什么燕军就已全无动静,奴只怕会被这厮戏耍。”
不料,述里朵听完此话,非但不怒,反而笑了一声。
“呵——
“世里奇香,本后知你忠心,但你不能用看待草原人的眼光去看此人。此辈枭雄,你太低估他的眼界了。”
世里奇香不明所以,但仍只能低头称是。
述里朵拂了拂手:“下去传令,只管告诉遥辇与大贺枫,王庭来的人马只要未超过千骑,他就得牢牢钉在北安州。事成之后,本后允遥辇部脱离耶律氏,重新单独设帐。”
“遵令。”
世里奇香起身欲走,但在走下望楼之际,又被述里朵问了一声。
“本后记得,明日就是汉人的除夕?”
“禀王后,正是。”
“告诉赵思温,令他安排各营过节。”
“我们也过吗?”
“汉人的年节,确有味道一些。本后帐中的财货,也尽数取出来散于各营,就当沾沾这年节的好运了。”
世里奇香大惊失色,却只得应命,旋即而退。
述里朵独立在望楼上,美目扫视着漫天的雪雾、簌簌而落的雪花,不由紧了紧披风。
飞雪伴着金戈,这个素让中原诗人喜爱的边塞风景,却难得让这位掌权王庭近十年的地王后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有很多亲人,母族的亲族们、以及丈夫、儿子,却没有一人懂她,在这萧瑟的时日里,也无一人伴在身侧。
对了,过了这个除夕,按照汉人的说法,她今年就三十岁了。
她真的,不想再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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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平二年,岁末,时值燕云尽归大梁,然燕地余孽乱生。
其适时也,燕地刘氏余孽举兵四出,各地乱匪群起响应,与王师战于檀州郊野,却有卢龙军临阵倒戈,重创王师后腹,陕州节度使康怀英不能制,败退横山城。
彼时,燕地余孽斩木为兵,以身为盾,占王师粮道、攻四野坞堡,汴梁犒赏诸军之财货,尽数落于乱军之手。河北降军怨气甚重,军心低迷,不堪战,困守幽州,以致横山城沦为孤城矣。
燕地余孽趁势而起,裹挟流民何止十万?据檀州、蓟州、平洲、妫州,尽掳燕云北地军州,南有漠北军绕道袭扰,幽州粮道尽失,乃困兽尔。乱军四面裹挟,凡四野坞堡,皆望风从之,燕地刘氏,仅半月而死灰复燃。河北之地,恰经大将军萧砚克复,便顷刻易主尔……”
———《梁史.河北地志》
……
无数急报,在短短几日内如雪花一般飞也似的落入幽州,待到现在,却已是尽数没了踪影。
为何?乱势初起之时,一些降于大梁的州镇自然会向幽州告急,请求援兵。但短短半月间,康怀英败守横山城,幽州的定霸都与义昌军调动不得,仅靠千余汴梁禁军压根不敢出城野战,唯恐被几万、甚至吹嘘的是十几万的燕军重重围死,故各州镇没有援兵,有的可能会抵抗一二,却马上就没了消息。
但更多的州镇,之前本就是河北镇将,此番连多的犒赏都没接到,自然是马上望风而降,投入这声势浩大的复燕大计之中。
时至今日,幽州城下的流民营,几乎连个人影也再见不到,在雪地里偶有一些影子,却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乱匪骑卒,城上的守军自也分不清这些穿着不一的人是哪面势力的,权当燕军看待了。
所以很快,燕军前哨部队已抵至城下的消息,就落到了李振的案头。
“完了……”
这位还没来得及渡过开平二年除夕的李公,手捏着横山城发来的带有血迹的求援信,这些时日淡定的脸色,终于变得煞白。
他恰才逼走萧砚,独掌河北不过半月。
这偌大的燕云大地,就要易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