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不厌其烦,负手淡漠道:“何为天意?何为天道?不过俱为空谈!”
他走至殿首,双手轻轻覆于案上的兰锜上,这剑架很大,其上陈放了一由黑布包裹着的宽长巨剑,这巨剑数十年如一日,都只是盛于这上面。
他单掌不徐不缓的摩挲着这黑布,毫无感情的出声。
“世间万事,风云变幻,苍黄翻覆。纵使波谲云诡,但制心一处,便无事不办。
天道?呵,何为天道?
本帅只知道——
天定胜人,人,定兮胜天!”
旁边那人终于抿嘴不语。
啪——
包裹在巨剑上的黑布瞬间被一道波光震的四分五裂,而后凭空焚为灰烬,向上飘扬而去。
黑布被震裂后,可以听见巨剑龙吟般的颤鸣。
嗡——
似是数十年来终于启封,这巨剑竟自主的颤动起来,剑锋闪着寒光,血槽间流动着光芒,千百年来汇聚于其上的鲜血,而今尽数臣服于眼前这人之手。
袁天罡握住剑柄,冷笑一声。
“剑在我手,李淳风,天道又如何?可挡本帅一剑尔?”
旁边那人长叹一声,进而摇着折扇笑道:“那便设个注?”
“呵。”
袁天罡不屑一顾。
那人却兴致盎然,捻起脸颊边的白发,想了想,笑道:“我压数九,再过十年,咱们看那位天命之人是谁,可乎?”
“五年。”
袁天罡提剑而起,胸有成足道:“五年,天下乱象,必终于数十之手。”
那人捻着发丝发笑,自不言语。
而门外的镜心魔却只是心下暗惊,龙泉剑现世,大帅是欲……
他心下大惊,稍稍瞄了瞄那蓑衣青年。
青年却是脸色煞白,半退一步,看着袁天罡伟岸的身影提着同样伟岸的巨剑走出来,嘴唇嚅嗫了下,还想再退,左右肩膀却被两个不良人忽地按住。
“我……”
但青年的声音还未落下,却见袁天罡指尖一动,一抹寒光霎时飞刺而来,没入他的胸口。
刺痛的感觉传来,不由让青年头皮发麻,但还未等他再有什么反应,袁天罡又已提掌一摄,他胸口的银针复还,落于他的指尖。
一丝血珠,颤颤悠悠的从银针上滑下,垂落于龙泉剑锋上。
剑锋之上的血槽,全无反应。
袁天罡复又冷笑,提掌抚过龙泉剑剑锋,剑面便重复寒光。
那青年这会才终于松出一口气,脸上满是大汗,全身无力的瘫坐下去。而这一回,那两个不良人却未挟住他,任凭他瘫坐在地面。
“大帅,那这……”
镜心魔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近前。
“本帅不感兴趣。”袁天罡随手一扔,龙泉剑便重新归位兰锜,精准无误。
他负手走到风雪中,毫无感情的扫视着满山的竹海。
“这位先帝,确让本帅小觑了。”
旁边那白发儒雅的男子却仍然还在,撑着脸颊笑道:“看起来,这位先帝分明是不甘被大帅摆弄而已。为人君父,他做到了。为人臣子,你做到了乎?”
“本帅如先帝的意,助他斩了杨复恭、助他掌握神策军、助他拒李克用……为人臣子,焉未做到?”
“这些昏招引发的后果,又如何?”
“志大意满,若不经挫败,焉能成为圣君?”袁天罡漠然道:“先帝解散不良人,不正是掌握了大权后,欲摆脱本帅独揽大权尔?本帅让先帝得偿所愿,焉未做到?”
“你呀你,百年过去,心肠太冷硬了些。”李淳风摇头道:“曾经意气风发的袁兄,岂是这般模样?”
袁天罡沉默不语。
李淳风亦无言,两人并肩而立,只是静静赏着这群山竹海。
“赌注……”
半晌,袁天罡回头,却见旁边全无人影,面具之后,语气怔了一下。
耳畔,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赌注如何,岂不是看大帅你之心意尔?”
山风拂动,瞬间吹散了这一语,袁天罡立在栏边,只是沉默。
……
镜心魔看着地上的蓑衣青年,语气中没了敬意,冷淡道:“从今以后,你不得再用李姓,记住了没有?”
“我姓萧。”青年怔了一下,低声道:“兖州樵山庄人士。”
他迷茫了一下,轻声自语。
“从兖州到此的这一路上,我从来没说过,我姓李……”
镜心魔闻言一愣。
良久,他才狠狠折身,不客气道:“从哪来回哪去吧!送他回兖州!”
青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软弱的起身,在两个不良人的护送下,复又向山下走,但在离去之际,却倏的犹豫了下,面朝着袁天罡的方向,一揖向下。
虽说后者看都没看他一眼,但他仍然谢意一笑。
“……”
镜心魔面无表情的看着青年下山离去,小心走到袁天罡身后,请罪道:“大帅,属下擅自放归这人……”
袁天罡并不语,负手远眺着天际,茫茫雪雾,什么都看不清,却又好似什么都若隐若现。
一只信鸽穿过雪雾,落在了雕栏上,足端傍着信筒,咕咕的盯着二人。
镜心魔下意识就要上前,袁天罡却一伸手,揽下信鸽足端的信筒。
“世间四处皆祸……呵。”
“大帅,您这是要,亲自下山?”
“本帅,突然很想见一见这位——
数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