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御膳房后,他马上召来一名义子,交给他后,吩咐道:“安乐阁新出了一道菜品,你去宫门接一接,记着,这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那叫作‘骆小北’的少年郎,若是旁的人来送,只管取菜便是,勿要将这东西交给他。”
那义子便巴结的笑道:“阿爷已念过一百回了,儿子都会背了……”
“凡事谨慎些。”丁昭浦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而后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咱家这般多义子,独你最为伶俐,这也是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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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
哗啦——
一只精致的茶杯被人重重的砸到地面,碎片洒了一地,其内的茶水飞溅而起,大滴大滴的溅到几个众臣的脸上。
几个众臣皆拢手而立,一言不发。
大殿中央,朱友文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但待上首人的气息平稳了些许后,仍然咬牙道:“儿臣认为,实在不宜让萧砚统摄河北降军,更何况让其单独编练成军?
萧砚乃前唐降人,忠心与否不提,然这燕地大乱,与他岂能没有干联?初始燕军将起,凭借河北降军及三千禁军如何不能战?这一养寇自重的武夫伎俩,岂能瞒得过儿臣?”
“逆子住口!”
上首,朱温终于忍无可忍,暴怒道:“能战!能战!汝说的能战,就是战到现今幽州都丢了?二十余万燕贼,朕都操纵不动,萧砚操纵得动?还是汝操纵的动?!肏你娘!”
平素以来,朱温向来是对朱友文极为喜爱的,但这两日偏偏他性格极为暴躁,这会甫一说完,发现手中已没了东西可砸,便在怒急之下,一把抽出悬在身后的一柄宝剑。
噌——
这一声下,朱友文霎然白着脸抬头,有些不可置信。
但好在朱温尚有理智,只是瞪着一双赤红的虎眼,恶狠狠的一剑砍在御案上,骂道:“朕连祭天台都搭好了,李振这厮竟然给朕丢了幽州?幽州才打回来多久?接下来又是丢哪?涿州、瀛洲、沧州?还是伱他娘的黄河!?
天下万民都等着朕祭天宣告正统,整个汴梁都准备好了大肆庆贺,你说,若是这消息让朕的臣民知晓,他们如何看朕、如何看朕!!!”
哗——
御案被朱温一脚踹翻,其上大大小小的奏报尽数从高台上散落到地面,间或有些翻开的,尽全是一些“急!急!急!”的字迹。
几个重臣将脑袋垂的愈加低,不敢出声。
朱友文也霎时额头杵地,咽了咽唾沫。
他看的出来,朱温是真的暴怒了,竟然如此失态,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这位篡位的朱家皇帝真的在意河北吗,这是必然的,但他或许真正在意的,是取下河北后给他带来的威望、正统名义。
去年,朱温恰才称帝,与同宗亲戚在宫中饮酒、戏博,那时他的哥哥朱全昱就当众对他说:“朱三,你本来是砀山的一个平民,当初随从黄巢为盗,天子让你担任四镇的节度使,富贵极矣,奈何你一朝灭李家三百年社稷,你如此行径,他日难道没有人灭吾族乎?”
当时,朱温便很不高兴的罢宴。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朱温便就想要极力追求这所谓的正统性,让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然则……
朱温赤红着眼睛,一把将宝剑掷到朱友文不远处,“来人,将这逆子赶出去!”
朱友文实则也不敢再待下去,他其实尚有很多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但他看着朱温这从来没见过的样子,竟然有些害怕了。
殿内重新恢复了静谧,朱温扫视着殿中的几个重臣,狞声道:“幽州丢了,你们说,该如何为之?”
几人霎时沉默了下。
这时候,张文蔚见无人出声,便硬着头皮出列道:“陛下,依臣观之,着实可令萧砚代天巡狩,总揽河北事宜。博王言之萧砚忠心之论,或可能有实,然臣以为,这萧砚实则爱财胜过爱权尔……”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奏章,道:“汴梁人人皆知,这位萧大帅的产业安乐阁乃销金窟,言一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而据臣所查,萧砚实则还不满足于此,前些时日萧砚的家眷回汴梁,拉的大小马车超过十数辆……李司徒虽言萧砚擅自散发幽州府库,但据玄冥教探查,萧砚好似实则自己贪墨了不少,而非真如李司徒所言的那般尽数发给了河北降军……”
朱温眯了眯眼,气息缓了一缓,招手让一名宦官将奏章取了过来。
他细细看过,进而扫向韩建:“佐时,有甚建议?”
韩建苦笑了一下,佝偻着腰道:“陛下,臣早已不知兵,这萧砚,更是了解不深,实是不知所言。然河北之事事关重大,眼下当趁着晋国尚未有什么反应,愈早定之方可。大梁精华俱在汴梁,何惧一河北降军?”
朱温不置可否,看向葛从周。
“通美?”
葛从周抱了抱拳,沙声道:“若陛下信臣,莫说河北,臣便是效死也会替陛下扫平一切不臣。”
朱温缓缓点头,但还是不甚满意,看向敬翔。
几人都用余光扫了过去。
敬翔叹了一声气,捋了捋须,洒笑一声,道:“陛下,可否容臣近前建言?”
朱温一喜,当即允之。
敬翔也不必看其他人的脸色,凑近了些,朱温更是亲自走下高台,让敬翔好附耳相言。
“这萧砚,乃孤臣尔。当此之时,若满朝皆疑他,唯陛下一人信他……”
朱温眯了眯眼,已明白了敬翔的意思。
但后者还没有说完,继续低声道:“陛下之削藩之志,焉不能从此子着手开始?此子乃降人,毫无根基之辈,想在朝中立足唯有立奇功于万难之间,而各镇节度皆已在朝中扎根,手握私军不足为奇,若许此人将来与各军分庭抗礼,又如何能不成为陛下之一削藩利刃尔?”
倏然,朱温猛地睁大眼睛。
敬翔则是捋须一笑,拱手而退。
其余几人还在疑惑,朱温却已叉腰哈哈大笑,而后虎眼缓缓扫过众人,略有些得意,大声道:“来人,拟旨!”
“即刻传诏入河北,令宋州节度使萧砚统摄河北一切事宜,代天巡狩,编制河北降军,军号‘归德’。
调遣禁军各部马军北进为援,告诉他,此事若了,朕许他一个郡王又何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