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暴雨倾盆，清洗着这座巨大城市，海面上许多条龙吸水贯穿云海，烟雾升腾，四处弥漫。

    飓风掀起汹涌海啸，电闪雷鸣倏忽间照得昏暗天际亮如白昼。

    眨眼间，杰尔曼已经站立于「深海之城」的传送石阵上，他环顾着这座不知道在海底隐没了多少年岁的城池。

    海藻、珊瑚、藤壶、砂石遍地都是，不过论起最多的，还是那些奇妙幅度的宫殿、高塔、庭院、阶梯。

    它们并不对称，却又错落有致，一点点、一块块地堆叠起来，扭曲搭建成一座高耸入云的、像是龙卷风般的古城。

    一条长长的阶梯，从杰尔曼的脚边开始，一路蜿蜒螺旋向上，直达城市的最顶部。

    那是一处展开的平台，像是一架巨大的伞，遮天蔽日。

    杰尔曼听得到天穹与巨城结合处传来阵阵爆鸣，不知道是雷霆炸响，还是谁的咆哮。

    他当即踩着湿漉漉的阶梯，轻轻一点，就在身后展开银色双翼，也不管那座螺旋阶梯，径直朝着平台飞去。

    杰尔曼越是往上飞，越是能低头观察到「深海之城」的现状。

    大半的城市建筑遭到损毁，有被夷为平地的，有被崩裂成数块的，还有被连成线击穿的，不一而足。

    「深海之城」最高处的平台，也并不平整，看得出到处都有断裂的痕迹。

    当杰尔曼飞到平台的上方时，更是看到这里几乎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空荡荡的一片，以及倒下的两头巨大的生物。

    它们长得很相似，都是章鱼头，满是触手，背后长着蝠翼，身上有鳞甲。

    杰尔曼很快就认出了其中一头生物，就是不久前一同出发的「守门人」。

    另外一头与它相似的，显然也是「守门人」，只不过守的是西边海域的「深海之门」。

    它们此时都趴在了地上的巨大弹坑之中。

    杰尔曼走到了与自己分别不过数个小时的「守门人」身旁，就感知到它已经奄奄一息。

    果然，它身上遍体鳞伤，渗出蓝色的血液，流了一地，呼吸急促如风箱作响。

    感觉到杰尔曼靠近之后，它才虚弱地睁开双眼，仔细地上下辨认了一番，就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看来，你在那边的战场已经取得了胜利……太好了……「深海之神」相信您，的的确确是最正确的选择。”

    它看向远处的、自己的同胞——另外一个「守门人」，叹了一口气。

    “可惜我们太过弱小，没能帮到「深海之神」，一个战死，另一个也不剩多少气了……”

    杰尔曼想要渡一些自己的力量给「守门人」，治愈它的伤势，却被后者拒绝了。

    “不要浪费您的力量。您是能够与我们的神并肩作战的存在……请您代替我们，带上我们的意志，前往天空之上吧。”

    “我们的神，正在艰难地搏斗，正亟需您的援助。我能够在死前，看到您抵达，已经心满意足……只要这样，我们就满……足……了……”

    「守门人」越说，越是迟缓，随后它在杰尔曼的眼前，慢慢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它双眼最后一丝余光，看向了对它们而言遥不可及的晦暗天空。

    杰尔曼也看向了那诡谲变幻的天穹，看向了那已经有四分之三完整度的「血月」。

    不知道天上，现在到底有什么呢？

    杰尔曼轻轻地拍打着「守门人」的身躯，作了一番简短的哀悼，然后就从「深海之城」最高处的平台伸开双翼，朝着上空飞去。

    咻——

    他如一道银光流星，划过天际，不过却不是落下地面或海面，而是回到他本该在的地方。

——

    风轻轻吹起窗帘，洒下明媚的光。

    杰尔曼在一声声似有若无的欢笑声中醒来。

    他睁开双眼，就发觉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上晒着温暖的太阳光。

    杰尔曼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就拐过了拐角，看到了笑声从哪里传来。

    那里有一张长桌，桌上摆了几个盘子，盘子里装了面粉、擀面杖、水、蛋清……

    长桌旁坐着两人，一个是如今已经留了长直黑发的、越发丰润的小滴，另一个……简直就是小上几号的小滴。

    是他和小滴的女儿——莎尔娜。

    自从那场神战之后，一转眼就过去了数年，莎尔娜也长大了。

    “啊！”莎尔娜本来笑嘻嘻地用一个木勺，搅拌着什么，转眼看到杰尔曼，就吓了一跳，“爸爸！”

    她似乎吃了一惊，连忙丢了勺子，伸出双手，想要挡住桌上的盘子。

    不过，她一双小手，怎么可能做得到？

    “爸爸，你说话不算话！”莎尔娜很生气地皱起鼻子，“说好了，我们不叫你起来，你就不能过来偷看的！”

    杰尔曼怔了怔，就想起在椅子上睡着之前，他的确这么答应了女儿。

    竟然忘了这件事……也许是安逸了太久，他整个人也变得迷迷糊糊起来了吧？

    小滴难得温柔地笑了笑，颇有母性地伸手捏了捏莎尔娜的腮帮子，告诉她一个残忍的事实。

    “莎尔娜，其实，你要给爸爸做蛋糕的事，我昨天晚上就告诉爸爸了哦。”

    听到这句话，他们的女儿转过头去看自己的母亲，不由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嘴巴一扁，哭了起来。

    “妈妈你又骗我！明明说好了不和爸爸说的！”

    小滴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妈妈有答应过你吗？”

    “有！妈妈老是记不住答应过我的事，早知道我就不该对妈妈说的，我应该去找比司吉奶……比司吉姐姐的！”

    莎尔娜一边哭得双眼发红，甚是可爱，一边又对着小滴据理力争。

    “对不起，妈妈真的忘了……”小滴笑眯眯地揉了揉女儿的短黑发，又抱住了女儿，看向了杰尔曼的方向。

    “妈妈有点笨，所以啊，莎尔娜你只是长相像妈妈，这让妈妈很高兴……”

    小滴朝着杰尔曼露出一个温柔似水的微笑，像是要融入到杰尔曼的身体里一样。

    随后，她又转向怀里的莎尔娜，伸手去揉着莎尔娜的脸。

    “要更多地像你爸爸哦。”

    “不要老是揉我脸啦，比司吉奶……比司吉姐姐说这样会让我的脸变大的。”

    莎尔娜抗议地推开母亲的手，倒是不再哭了。

    小滴拿出手帕，轻轻地帮莎尔娜擦拭泪水。

    莎尔娜想了想，这时候又伸手抓住了母亲的手指，低声说：

    “我不觉得像妈妈不好哦……我没有讨厌妈妈的意思啦……”

    “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小滴笑着回答。

    莎尔娜又转向杰尔曼那儿，看了几眼，叹了一口气，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双手抱胸。

    “既然已经被爸爸发现了，那么也没办法了……没错，这就是我们做给爸爸的生日礼物！”

    杰尔曼一直静静地听着母女的对话，这时候才走了过来，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谢谢你们的礼物……需要我假装不知道吗？”杰尔曼问。

    “不用啦。都已经被发现了……爸爸你比妈妈还笨。”

    莎尔娜白了父亲一眼，就从母亲怀里钻了出来，又拿起勺子，搅拌起盆子里的、黏稠的面粉。

    小滴也轻轻地笑了笑，与女儿一起动手：“爸爸，你就坐在这里看着就好了，反正今晚就能吃到了。”

    “嗯。”杰尔曼答应了，就坐在椅子上，看着母女们的动作。

    他看了一阵，又朝着房屋四周看了看，眨了眨双眼，终究还是坚定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杰尔曼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小滴和莎尔娜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哦，早点回来。”小滴朝他点了点头，说。

    “爸爸早点回来。”莎尔娜兴奋地抬起勺子，朝杰尔曼挥手。

    杰尔曼已经摸到门把手了，却停了下来，没有开门，而是转过身，看向小滴和莎尔娜。

    “你们不留下我吗？”

    小滴和莎尔娜听了，先是对视了一眼，又一同朝着杰尔曼歪了歪头。

    母女俩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