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序目不斜视,尽量让许清消失在自己的视界里。
她用清淡且平静的口吻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那你的主意是什么?”
沈霜序早料到许清会抱有疑问,淡然道:“我想知道白莲教的春生使在谋划什么。”
许清不明所以,问道:“春生使不是被抓到刑部大牢了吗?剩下一个春生使又施展不了邪术,有什么好担心的。”
“春生使被抓的情形与他人不同。”
沈霜序翻动面前的情报书信,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根据大理寺的案宗记录,春生使是在一次呼风唤雨,驱雷掣电的集会中被逮捕。情报说,恰逢春生双使唤来雷云,精力耗尽,才能将其中的主使头目擒获。”
“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沈霜序微抬螓首,用妙目瞪了许清一眼。
她不知道这恼人的家伙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作不懂,想让自己多费一番口舌。
“以白莲教过往的行事风格上看,四季使与北斗星君在教派中拥有崇高的地位,尤其是前者……主导着白莲教各项计划的具体步骤,不太可能是被随意舍弃的棋子。”
“例如我们在素州寻到的冬藏使,他会将自己的身份单独藏匿,倘若不是三房的关系,承轩坊甚至连刘师爷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联想到冬藏使,许清不由得有些后怕。
事后想想,能揪出刘师爷的真身,其实是靠着大房沈氏的布局,与他自己在后院里露出的破绽。
若刘师爷做事不顾及旧情,结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冬藏使是四季使资历最浅的一位,足以想象其他三使的实力了。”
沈霜序缓声道:“从案宗的记录上看,大理寺的抓捕太过容易了,而且……呼风唤雨,驱雷掣电这种事情也站不稳脚跟,大理寺的卷宗记录并不可信。”
虽说沈霜序的说法是自己的猜想,但她对案宗的怀疑符合逻辑。
许清也不相信春生双使能呼风唤雨,有神仙一样的神通。
“假设春生使是故意被捕,配合教中的计划入狱,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在许清听得聚精会神的时候,沈霜序戛然而止,伸手抚膝,将腿上的浮灰掸去。
许清等了一会儿,都听不到下文。
“没了?”
“不然呢?”
“春生双使为何要让兄弟一人进入刑部大牢?里面应该有刑讯逼供的手吧……而且这潜伏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吧?”
面对许清的问题,沈霜序皱眉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才派你去牢里寻找线索。”
许清还准备说些什么,马车骤然一颠,停在了路上。
紧接着,一道宽厚平淡的中年男声透了进来。
“在下京都府尹房子谦,特来城门迎送宰相之女沈氏的贵驾。请问马车上的人,是许府公子许清和沈氏沈霜序吗?”
“是。”
沈霜序对待外人,还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冷漠,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太好了,房某在此处恭候许久,终于等到了二位大人……对了,怎么不见皇家亲卫,阴山虎豹骑的身影?不是说他们也在吗?”
马车外的官服男子擦了擦汗,向四周看去。
虎豹骑作为圣上亲自调遣的亲兵,拥有不俗的地位,他可不想把对方得罪了。
“在离京城百里处,虎豹骑就调头回阴山了……大齐律法有严令,京城除禁军外,不得驻有任何营卫,进入任何军队。”
房子谦放下拱手礼,向声音的来处看去,看到了一名身高八尺的健硕女子。
对方虎背熊腰,脸庞方正的和男子一样。
“这位是……传说中的大力士明珠吧?下官久闻大名,久仰久仰……”
明珠在京城中的名气不低,再加上她时常伴在沈霜序左右,有着极高的辨识度。
房子谦笑道:“没想到明珠小姐不仅身强力壮,武勇过人……连军中的戒律也如此清楚,不愧是沈小姐身边的人。”
明珠跨坐在马车前列,用冷漠的目光打量着房子谦,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缓和。
她冷声道:“沿途的通关文牒在这里,有各个知府的官印纹章……伱可知你一会儿要押运的人是我家小姐的夫君,当今太后的亲侄。”
房子谦陪笑道:“下官明白。”
“若出了半点差池,我会去京都府上要人。”
房子谦被惊得汗流浃背,但还是强颜欢笑,连连点头道:“下官清楚,请明珠小姐放心……也请沈大小姐放心!”
房子谦在对着明珠弯腰行礼后,忙又朝着车厢的方向大拜深躬。
过了一会儿,帘门被从里掀开,一名年轻男子从车上缓步走下。
“许公子,您这边请……”
房子谦赶快招手,后方的手下将一座密不透风的牛车赶了出来,驱策到了前面。
这辆牛车是刑部用来押送棘手对象的专车,车身狭长,密不透光。
待看到这位许公子悠哉悠哉的上了车后,房子谦才敢擦了把汗,与沈氏的马车辞别。
押送的车队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进到了京城一处偏僻的街道处,有一名属下策马上前。
“府尹大人,许家不是要倒了吗?我们刚刚的态度是不是太过谦卑?”
房子谦斜了对方一眼,问道:“老赵呀,我身为京都府尹,都不知道许家要倒的消息,你是从何处打听到的?”
“嗯?可是大街小巷里,不都在传……许家公子因为那些诗被牵连,即将被圣上……”
被称呼为老赵的下属说了两句,也知道话题敏感,隐去了关键地方的声音。
房子谦叹了口气,说道:“朝堂上的事情,可不像市井传闻里那样简单,站错队……那可是要被杀头的。”
“大人是在谨慎行事?”
“什么谨慎行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家命数未绝……昨天夜里学府街前的学会听说过吗?”
“听说了。”
“太学院博士,聂老夫子召开的……可真正站在台上的主讲人是谁?是许家的三夫人,陆氏。”
房子谦骑着马,晃悠晃悠的说道:“一个女子,利用先生的影响力,就能号召全京城的读书人联名上书,这能是一般人吗?”
京城昨日的学会,已经成了时下最热的话题。
听说那本万千学子编成的名册被呈进宫中,让宣政殿的灯火一夜未灭。
“你要知道,搅得宫中鸡犬不宁的三房,也只是许家公子最不显眼的一房妾室。他若真的有事,身为正妻的沈氏还坐得住吗?”
“大人高见,下官鞭策莫及。”
房子谦摆了摆手,脸上一副颓废之色。
“什么高见?无非就是待得时日多了,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