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元十一年,篁岭军曾对伤残牺牲的士兵家属下过一道政令,让他们将自己的情况上报给当地县衙,由县令整理禀给杨家,再由杨家自己出资补偿。”
天玑星君像是极为了解那段历史,语气平淡的说道:“先元年间,当时的朝廷与杨家还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所以杨家的财库也算充沛,篁岭关没有为军费苦恼过。孙父在战场极为尽力,斩断了辽军的帅旗,所作所为都被同乡的校尉报给了杨家家主,因此也受到了杨家的关注,被评为了当地资助的第一名,拿到了丰厚的补贴。”
“然后呢?”
问出这句话的不再是许清,而是躲在他身后的杨彩云。
先元是齐宣帝和齐恒帝之前的年号,虽不知道天玑星君为何会对这件小事知之甚详,但从他的叙事口吻上来讲,并不像是胡编乱造的。
“孙父的英勇虽然被传到了杨家,但家里和村镇上却无人得知。人们都知道自己家里死了男人,只有孙家分得了足足三百两的白银。”
天玑星君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当杨家资助的补贴拨下来后,当地的村民欺负孙佰仟年幼无知,私吞了这笔钱,家家户户都瞒着他。连祖母重病去世,弟弟妹妹缺粮而亡,他都不知道自己应得的钱款到了邻里的荷包。”
“但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随着家里日渐落魄,村子里的家家户户却日渐滋润,孙佰仟还是在某一个夜晚偷听到了这个秘密。自此之后,他就恨上了篁岭关和杨家。”
许清皱眉问道:“恨家乡邻里倒可以理解,他为何会恨给家里发放资助补贴的杨家?”
一旁静静聆听的沈霜序答道:“篁岭军并不属于朝廷正式的编制,是由杨家在篁岭关当地募集的民兵,孙佰仟定是认为战争毁掉了自己原本幸福的家室。而且……所有的根源,都源于这笔异常丰厚的钱财。”
天玑星君火红色的面具微微动容,不知是不是许清的错觉,他总觉得白莲教的面具有某种奇异之处,并不像是一个道具,更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例如刚才,天玑星君的面具似乎在随着他的脸容表情做出变化。
“沈年衍的女儿,真是聪慧,年仅二十却能参破人的内心。”
感慨一句后,天玑星君继续答道:“是的,孙佰仟确实这么想的……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报仇的本事,直到十四岁的他离开家乡,来到杨家脚下,被上一代工匠收为学徒。”
如此看来,倒可以解释孙佰仟为何是幕后凶手了。
不对!
许清认真回溯了一遍天玑星君开始的说辞,想到了这人口中说过自己提供过助力。
联想到城墙发生的断裂崩塌,还有这一路上的问话,他骤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事实真跟你所说的一样吗?”
天玑星君微微歪头看向许清,笑着问道:“你认为老夫在撒谎?编造出了这個故事吗?”
“不,你讲的故事肯定属实,但从头到尾你都在刻意强调以前的事情……你这样做的目的,明显是为了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过去,而不是现在。”
天玑星君收敛起笑容,沉默不语。
许清笃定的说道:“孙佰仟心中定然有恨,但他在篁岭关待了数十年,已从一个青年蜕变为长者。他贴身教导出来了一个徒弟,与杨家姐妹也不算陌生,亲自指导修缮了城墙。这样的人真的会将童年的黑暗都归咎于篁岭关的百姓和杨家头上,为了泄愤炸毁城墙吗?”
此刻,杨彩云彻底被许清的说辞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