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畔,孟婆念一句忘尘咒,舀一瓢水,送一个鬼。
晏如站在一旁看着,满脸写着苦恼。
“就没有办法了么?”
锦娘妖娆地倚在桥墩旁,耸耸肩摇了摇头。前边那六七千鬼都进六道轮回了,别说他们没办法,就是天道也束手无策。轮回有始有终,从来都是单向运行,一旦开始便是不可逆转地过程,谁都没办法阻止,更勿论倒行逆施。
“你也别自责,这事不怪你。”锦娘拍拍晏如的脑袋权作安慰,只是那轻松随意的语气里有几分真意就谁也说不清了。
我没觉得自责啊,晏如想。师父说了,不是自己的错就别抢着认,不是自己的罪也别抢着抗。该谁担的谁就要担,天道在上看得清清楚楚。你替得了这一次,替不了下一次。该他受的还是要受,来来去去不过是白费功夫、白受了罪。
“你师父这么说?”锦娘讶异地问道。
晏如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嘀咕出来了,点点头。
“你师父倒是个有趣的人。”这年头,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多,这么通透清醒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怪道能教出这么可爱单蠢的小徒弟,有机会真想会会。
“你们在聊什么?”孟婆一手在后捶着腰走过来问,这个明明有些粗俗的动作在她做来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鄙陋,反而有种慵懒无力的娇弱之美。
这大概就是颜值的力量了。
“在说为什么这里只有你当值。”锦娘娇声回应,不意外地看到晏如一脸“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的表情。
老实孩子太好玩了。
孟婆神色微怔,随即恢复正常,摊摊手无奈地道:“这活儿没人干呗。晏如啊,今儿多谢你替我值班,来,这小玩意儿送给你玩。你们慢聊,我得去找秦广王认错去。”倒是没什么担心或者惶恐的意思。
晏如还想着刚刚孟婆那一瞬的怔愣,等孟婆走远了才反应过来,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里被强塞的东西,一截普普通通的树枝,没有叶子,辨不清是什么树种,触手有种沁凉的寒意,一直通到心底,舒服极了。
什么树的树枝呢?
她没注意的是,锦娘在看到树枝的那一刹那竟然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随即心不在焉地匆匆道了别便追着孟婆而去。
人都走了晏如也准备打道回府,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四处看看,鬼差在奈何桥上站班,排队的鬼躺地等着,没人注意这边,她眼珠子转转,踮着脚尖偷偷摸摸地往岸边的花丛深处走去。
唔,这花长得挺壮实的,这么密,拔几棵没人会发现吧?
一棵、两棵、三棵……这棵不要,太细了……
“你在做什么?”
“啊——!”
晏如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拔出来的花就掉到了地上。殷红的花朵委顿在地,花瓣染尘,好不凄凉。
慌慌张张地伸出脚尖轻轻一勾,把花通通划到身后,然后一抬头,愣住。
眼前是个鬼,一个很特别的鬼。
他整个身体盈满了金色的光晕,不是像功德金光那样流于表面,而是充盈四肢百骸,由内而外发出的金光。那光晕并不耀眼,外面甚至还蒙着一层幽暗的红色,红得深沉而又浓重,糅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十分诡异的状态。
在地府待了几天,晏如从没见过这样的鬼。金色是功德,红色是罪大恶极,明明是两个极端,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身体里?
更奇怪的是,她觉得这个人很亲近,看到他心底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心一下一下砰砰地跳,快要喘不过气来,脸也渐渐发热,烫的快要冒烟……
她这是怎么了?
他忽然间向她走近,一步一步,迈着优雅的步伐,浑身散发着温和而沉着的气势。
过来了过来了!
晏如紧张地双手交叉在一起,十指紧扣。看着他缓缓地走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眼前放大。近看之下仍旧毫无一点瑕疵,每一笔都是造物鬼斧神工的杰作,每一画都是天地钟灵毓秀的精华。她见过的人不多,却有种奇怪的执念——这三界六道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动人心魄的生灵了。
啊啊啊,他低头了!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