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下午,春芜终于等来了刘王氏。
她站在梧桐小院的正厅里,衣衫上还带着田地里的泥土,身形枯瘦却笔直,态度不卑不亢:“我应该早来的,但庄户人家,靠田吃饭,自然将犁地种庄稼视为一等一的大事,还望娘子理解。”
春芜在屏风后忐忑的坐着,手指紧紧的揪扯着手帕,支着耳朵仔细听着屏风外面的声音。
秋葵翻了个白眼,呸,简直胡扯!难道晚个一天半天庄稼就种不活了吗?况且,有什么事比儿子娶媳妇还重要?
婉清但笑不语,请她坐下,使小丫鬟上茶水点心,才含笑道:“听闻婶子性情爽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刘王氏眉眼板正,坦率道:“娘子不必和我寒暄,我是个直心眼,有什么事都喜欢揉碎了掰开了说。”
婉清在心底微微叹口气,只怕春芜要失望了,面上却不显,柔声道:“婶子请讲。”
刘王氏望着婉清的神色,见她眉眼清朗,眼睛里丝毫没有对庄户人家的轻贱鄙夷,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这样的人调教出来的丫头品性不会差,但这门亲事终究不合她心意,便直言道:“娘子想必也听说过我的事,我一人独自拉扯大孩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为的就是孩子能够读书有成,以后能光宗耀祖。说实话,无论是农庄里大管事的女儿,还是将军府的一等女使,我们庄户人家都是高攀了的。但娘子也知道,我那孩子今年中了院试成了秀才,往后要接着走科举之路,若有朝一日得中进士,也是他这么些年挑灯夜读的造化。不过,若他进入朝堂,作为他的妻子,身份就不能被人诟病。”
春芜小脸涨红,眼泪接连不断的往下落。
秋葵恼得咬牙,若不是娘子提前交代过要沉得住气,她当即就要讽刺回去。
婉清的心往下沉,望着刘王氏,沉声道:“婶子的意思是?”
刘王氏脸色不变,朗声道:“当然,两家人互通过心意,两个孩子也相看过,这门亲事还是作数的。”
婉清眉眼发冷,听刘王氏继续道:“春芜姑娘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我家,于我儿读书仕途有功,我儿理应敬她爱她,这点你放心,我保证绝不亏待她。但是,若我儿高中,为着名声和他的官途,我要为我儿再娶一房平妻,以作官宦之家往来应酬。”
她视为亲妹妹的人竟被人如此轻贱,婉清越听越怒,但依稀听见屏风后的抽泣声,婉清知道,若要春芜忘记秀才,就要彻底绝了她的念想,当下只得忍住满腔的怒火,寒声道:“刘秀才也是这样想的?”
“当然,我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婚姻大事自然要听我的意见。”刘王氏明白,春芜的父母和春芜本人都听这位小娘子,便接着道:“希望娘子告知春芜父母一声,春芜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若商定,将来我必善待于她,定不会让后面的平妻越过她去。”
“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你儿子配不上春芜。”婉清眉眼透着寒冰,怒声道:“来人,将她轰出去。”
“你!”刘王氏气急的站起身:“枉你还是将军府的妾室,竟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