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都得陆续[cao]办起来了,难免说起哪儿买酒哪儿请人料理。
一伯娘突然想起什么:“你们家孙嬷嬷打发出去了,可买了什么新的丫鬟?”
希锦笑道:“阿畴之前看了几个,没相中的,等回头遇到合适的再说吧,添置丫鬟这个,还是得仔细着,不然我还真怕了!”
旁边两个伯娘对视一眼,便笑了,一个故意上前道:“不然我给你介绍个吧,听说那是一位大官人家出来的,训得那叫一个好,除了贵就没别的毛病!”
希锦听这话,自然明白的,估计是觉得她囊中羞涩,故意这么说。
她当下道:“那么好的丫鬟,大官人家花了大价钱的,这么就非要打发出来卖了?难不成大官人家就缺了这卖丫鬟的银子吗?”
她慢条斯理地笑道:“怕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处,就这么被赶出来的!这种丫鬟,便是白送,咱们也不敢要的。”
她这一说,大家一怔,忙点头,笑着说:“我都没想到这一茬。”
这么说笑着,这事也就过去了。
不过希锦心里越发存着一[kou]气。
在这宁家,家大业大,各房人[kou]多,随说大家一起做买卖互相帮衬着,但是平时闲言碎语,难免互相比较。
没办法,和外人比,那也比不着,就得自己家里彼此攀比起来。
谁多了一个簪子,谁买了一个坠儿,谁的新衣服样式更好,这都是大家津津乐道的。
如今自己贸然接下来三伯家这批货,难免出了风头,反而招人多想,以至于拿话挤兑自己了。
人争气,火争焰,佛争一炷香,她们既然不看好,那她非要把事情做好。回头挣一大笔钱,那才叫扬眉吐气呢!
她这么耐心地等着,也时常关照下铺子买卖。
好在买卖还可以,陆续有些进账,手头虽然不至于太宽裕,但也不至于太紧巴。
不过下个月掌柜账房还有伙计的工钱都得结算,所以还是得设法,早些把这绸缎运回来,先稍微卖出去一些,好歹手头宽松。
等到进入这月下旬,果然,宁家众人回来了,阿畴也回来了。
阿畴回来后,明显心情不错,提起买卖很顺利,说一共一千三百两,买了两千三百疋。
阿畴道:“两千多疋,我怕有问题,每一箱都[chou]查过,全都是质量上乘的,之后我们的货一起装了船,走水路运过来,估计两天后就到了。”
希锦喜出望外:“好,好!”
不过两千多疋的话,显然要提前腾出来库房,估计铺面的库房不好放,还是放家里才好,这样心里也安稳。
阿畴也是这么想的:“我等下带着周福,把我们西厢房收拾出来。”
希锦连连点头。
当下让穗儿和秋菱整治了饭菜,一家人坐下来吃。
[nai]妈把芒儿抱过来了,芒儿几天不见爹爹,想得很,欢快地扑到了阿畴的怀里,又掏出自己颈间门挂着的坠儿拿给阿畴看。
阿畴见到,在手中摸索着,油润细腻的玉雕上还有着儿子的体温,软暖剔透。
他自然觉得不错。
一时笑对希锦道:“这雕工倒也说得过去。”
希锦心满意足,听他这么说,便笑哼道:“你这什么[kou]气,只是‘说得过去’吗?”
阿畴抿唇笑:“是非常好。”
说着,他将那坠儿掖到了芒儿的衣襟中,又把他抱着,说起自己一路见闻,倒是把芒儿逗得笑起来。
小娃儿的嗓子稚气得很,笑起来格外动人,晶亮的[kou]水都要流下来了。
希锦好奇地凑过去看。
阿畴:“这是又要长牙吧?”
希锦:“是吗?长牙为什么就要流[kou]水?他之前没流吧。”
芒儿之前的牙长得早,希锦忘记了。
阿畴无奈看希锦:“当然流了,都是这样的,你没注意伯娘家的孙子吗,最近那孩子流[kou]水都流得下巴一片红。”
希锦摇头:“没注意呢。”
自己儿子都顾不上,哪看别人家孙子啊!
阿畴想看看儿子的牙,便哄着芒儿张开唇,于是夫妻一人凑过去看。
两个脑袋对着小人儿的嘴巴看,他如今已经有十几颗尖尖的小牙了,不过在角落处,粉嫩牙床上有一处泛白了,看上去果然又要冒新牙了。
希锦:“我们芒儿竟然又要长牙了!”
有些激动。
阿畴看她一眼,压下好笑:“马上就要长齐了。”
芒儿刚才被父母那样看了半天嘴巴,嘴巴都要酸了,如今总算能合上,他忙从他爹怀中挣脱,摇摇晃晃过去坐旁边的小凳子。
他不要被他们看了!
希锦见到这样,便忍不住笑起来:“他长牙了,以后这些牙都要掉的吧,等回头做一个檀木小雕盒,把芒儿的[ru]牙收起来。”
芒儿听着,瞪大眼睛,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阿畴:“你别吓唬孩子。”
他忙哄着说:“掉牙是以后的事,芒儿现在不掉牙。”
芒儿睁大晶亮的眼睛。
阿畴:“芒儿还要用小牙牙吃糕点,吃[rou][rou],对不对?”
芒儿想想也是,便放松了,他长牙了,不会掉牙。
希锦看着儿子那天真无邪的样子,想笑,觉得好玩,不过也想起自己小时候。
一时不免回忆起来:“我小时候的[ru]牙,我记得都是收起来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阿畴道:“我的[ru]牙,好像是祖父给我收着。”
他的眼睛淡淡地看向窗外:“估计现在也不见了吧。”
希锦有些意外:“是吗?”
她只知道他爹爹是打渔的,却没记得他提到过祖父。
在她的下意识里,他好像没什么亲人,只有那么一个打渔的爹爹,还是死了的爹爹。
阿畴道:“我祖父早早没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希锦:“那就不是估计不见了,是肯定不见了!你爹爹都死了,祖父早就没了,谁还能帮你收着呢?”
阿畴:“……也对。”
希锦:“我给你说,若是爹娘还在,自然有人费心,会为你留着一些什么,但是爹娘不在了,外人眼里,那便是要扔的弃物。”
阿畴深以为然,点头。
希锦道:“我还算好的,我成亲了依然在自己家,但我有几个闺中好友就不是了,她们成亲后,一些未曾收拾的小物件,出嫁时没考虑周全的,或者心里还觉得这是自己家,以为那些久远小物件还是放在自家好,出嫁过去婆家时便没带着。”
她叹息:“谁知道后来都被家里兄嫂给扔了,人家看着,可不觉得那是她年幼时的追忆之物,人家只觉得是弃物,小孩儿玩的旧物,白白占地儿!”
她这么一说,阿畴也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才道:“是,我的旧物,自然是早没了,我以为那里是我家,其实早不是了,如今想来,倒是应了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希锦听此,有些惊讶。
他这么只言片语,不过希锦却感觉到了那言语后的悲伤,好像其后藏了多少惊涛骇[lang]的往事。
她看过去,此时已近黄昏,略有些昏红的光线落在他俊逸的脸庞上,这让他眉眼间门的冷峻化去了许多,她竟从他眸底看到了诸如萧条悲伤的东西。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阿畴却抬起眼,迎上她的视线。
他看着她泛了水雾的眸子:“嗯?”
希锦陡然醒悟,却有些脸红。
她别过脸去,哼了声:“你看你说的,倒像是经历了天大的事一般,你原本就一铺子伙计,能有什么稀奇事,如今[ri]子总比过去好吧,锦衣玉食,还得我这样天下无双的娇美娘子,你还不偷着乐,倒在这里伤风悲月的!”
阿畴看着她眉眼间门的娇俏,突然抿唇,露出浅淡的笑。
他笑看着她:“希锦说得对,我们还是想想铺子上的买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