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傅广书父母发愁之际,恰逢庄佩文在中北乡开设了私塾,于是他们便第一时间将傅广书送到了私塾,如寻常父母一样,对庄佩文千恩万谢之后,告诉他若孩子不听话,先生只管打便好。
但庄佩文也不是那种只知用戒尺与书籍教导孩子的庸师。
在庄佩文教导下,傅广书学人言物语,识天文地理,体风花雪月,察庙堂风雨。
从识字未全的蒙童,到学富五车的才俊,傅广书仅仅用了六年。
这六年间,庄佩文已经把能教的都教给了他,剩下的,却不是在私塾里就能教授的内容了。
少年已读万卷书,自当再行万里路,览江山风雨,岁月山河。
在十六岁那年,傅广书便被庄佩文“赶出”了书院,要他自中北乡出发去西铮之都敛城。
先生的神情比过往六年间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不容半分质疑。父母眼中虽有万分不舍,却早已替少年准备好了行囊。此事,由不得傅广书拒绝。
于是,傅广书先拜别庄佩文,再拜别父母,踏上了万里求学之路。
只是,在拜别蒙师时,庄佩文塞给了傅广书一包银两,说是充作此行的盘缠,嘱咐他贴身藏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那时的傅广书尚且年幼不晓人情,也不会违逆恩师,悄悄藏好了之后连自己父母都没有告诉。他不知道的是,这些银两中有一部分,是这些年自己父母七拼八凑起来强塞给庄佩文的“学费”,另一部分,是六年间,自己同先生在私塾后田园耕耘出来的成果。这件事直到现在,庄佩文都没有告诉傅广书。
至此,傅广书踏上了求学的旅程,路途艰险漫长,傅广书仅仅是凡生,虽出生乡农,却钻于纸堆,年仅十六的少年足下每一步都是血汗泪水。
这一走,便是十年。
昔日的孱弱少年,也变成了康健才俊。最远的一次,他曾徒步跋涉逾百里方歇。所见人文光景,也如一个巨大的磨盘,将他六年所学尽数磨成细粉。
学成归来,先拜恩师,再拜父母。适逢私塾内书籍缺损,庄佩文正要去玄壁县抄录几本,便陪着他一同去玄壁县的书院,送他参加了会试。
结果让庄佩文喜出望外,傅广书会试拔头筹,赴祈京参加行试。
万卷书养朴石,万里路作雕琢,终是雕出了一块美玉。
听完傅广书的故事,第二春秋拿起水囊道:“如此算来,此时应是进试之时,我们便遥祝傅广书金榜题名?”
哪知庄佩文摆了摆手,笑道:“这孩子此时应该是行试失利,正垂头丧气归来。”
赵辞诧异道:“这又是为何?先生这般不看好他?”
庄佩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箱,拿出了几本书道:“他归来时,曾与我问答三日,我便知他才学尚浅,且言语文字中稍显自负,能过会试,却会在行试迎来当头一棒,便是侥幸过了行试,也过不了进试。”
庄佩文翻开这几本书道:“这是考前几天他帮我抄录的,笔记稍显浮躁。另外,这几本书其实是我专门为他挑的,希望他能在抄录中细细品读,但很可惜,他真的只是在抄录。”
第二春秋默然,庄佩文则将书放回书箱,继续说道:“我本意是让他体察西铮北幽两国风土人情,但云间道封堵太久,他赶着回来参加会试,终是错过了回归北幽这一段路程。十年时光,虽不至于说是沧海桑田,但北幽的变化本该是他求学之旅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庄佩文道:“北幽强盛而西铮势弱,难免会让他滋生骄纵。此次让他参加三试,既是为了正式考较他的学识,也是为了给他当头一棒,让他品尝挫败,磨砺心性。”
青书未点了点头,第二春秋道:“庄先生用心良苦。”
庄佩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远方,虽然说了是安排给傅广书的磨砺,可眼神中还是有隐藏不了的担忧。
远方,傅广书提笔案前,刚刚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