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名叫张梓峰的孩子诧异地看着庄佩文,小声道:“庄先生,您又要出远门?”
庄佩文笑着点了点头,道:“先生常跟你们提起的那位师兄如今在祈京城,先生昨晚听说他过了行试,便想着过去祈京城看看他。”
“哦~”
私塾内的孩子们其实还不懂得先生所说的“过了行试”意味着什么,但是仅仅是“祈京城”三个字就足以令这些连中北村都没出去过的孩子欢呼了。
以往严厉的庄佩文并没有制止孩子们的欢呼,只是等他们闹完了之后才继续说道:“所以先生出门的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梓峰。你过来,先生还有本书要给你。”
年长的学生依言走到先生面前,庄佩文从桌上取出一本书递给他道:“先生知道你想成年之后参军,为北幽效力。这本《行军杂记》是先生在玄壁县专门挑的,其中也有先生自己的批注。行军打仗可不是只花力气和性命那么简单,你好好看好好学,行伍之间虽然不能帮你平步青云,至少能多几分安稳。”
张梓峰伸出双手接过书,躬身道谢。
庄佩文又向一位衣衫褴褛的幼童招了招手,道:“佳佳,过来。”
看着不过六七岁的孩童依言走向庄佩文,幼童衣着破旧,方才举起的书本上却精心包了一层布,书穿的“衣服”比他自己穿的还好。
孩子姓齐,名佳。父亲去年亡于北幽军伍,却不是战死沙场,而是当逃兵,在逃离军营的途中被玉轸流民打死了。北幽尚武,因此齐家连抚恤都没拿到,并受尽了旁人的白眼。齐佳的母亲便离开了中北乡,只留下齐佳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生活艰险。
庄佩文自衣服里掏出一个钱囊塞到了齐佳小手里,道:“你拿去给你爷爷奶奶,就说是先生送你的。先生知道你一直想争一口气,证明齐家不是孬种,那就不要放弃读书,这些应该能帮你一直读书到成年。”
孩子看着手中的钱囊,又看着庄佩文。他年纪太小,还不知怎么拒绝,只能看着他的先生,期待他自己收回钱囊。
但先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到自己的板凳上,又抬头看向一个小胖墩,提高声音道:“陈卓!”
那本来还看着齐佳别扭的表情偷笑的小胖墩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连滚带爬跑到庄佩文身前,道声:“到!”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陈卓,先生交给你个任务,以后有谁欺负了齐佳,由你来保护他!先生知道你一直想要先生笔架上的这支笔,那先生现在将这支笔交给陈子华保管,只要你能保护好齐佳,下个月,不,下下个月,他就把这支笔给你,怎么样?”
家里卖烧饼的那个孩子站起身,跑到庄佩文那边,不顾小胖墩羡慕的眼神,毕恭毕敬地从先生那接过笔。
“先生放心!就算拿到了笔,下下个月之后,哪怕下下下个月,我都会保护好他!”小胖墩拍了拍胸脯,气势极佳。
庄佩文笑眯起眼睛,齐佳志气虽高,却始终自卑,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又会受到同龄人欺负。而小胖墩陈卓虽然嘴馋惫懒,却心地善良,而且活泼好动。让他去“保护”齐佳,其实是在给那孩子找一个可以交心的同龄玩伴。
之后,庄佩文又给了名为陈子华的孩子在玄壁县抄录的烧饼杂食配方让他交给他的父母,给了喜好读故事的孩子故事集录,给了喜好画画的孩子一幅某个萍水相逢的书生所赠的空白画卷……这本是私塾内平凡的一天,向来严厉的先生却给了每个学生礼物,以及告诫,并给他们放了一天的假。
片刻之后,紧闭的私塾门前,庄佩文将门锁钥匙交给了张梓峰。
张梓峰紧握着手中的钥匙,抬头看着先生,似乎有话想说。
庄佩文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让他早些回家去,按他的年纪,还要帮家里田里除草。
张梓峰走后,庄佩文背起行囊,行囊中有一张他的学生给他的烧饼,此刻隔着行囊贴在他的背心,依然温热。
北幽国玄室县中北乡私塾先生庄佩文离开了他的学生们,去找他的另一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