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烤肉,唱得累了,大家也都靠着扎克睡着了,阿克提尼提出今晚由自己守夜,毕竟在以前也是这样他和扎克隔着天轮流守夜。
到了深夜,阿克提尼灭了火,他亲眼看着最后一点火星彻底消失,然后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了身。他蹑手蹑脚地踩过石地,翻出了众人的行李,然后取出其中所有的武器挎在身上,经过扎克身边时还停留了片刻,但最后还是走开了。
阿克提尼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没走离营地多远还是被人叫住了。
“守夜人擅离职守是会让大家都陷入危险的,你这样关心家人的人,不该这么做。”
“有什么危险扎克都会第一时间发现的,它会替我保护好他们。”阿克提尼知道这个理由烂透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该说出刚才那番话。
“那以后呢?你的孩子们都还没有长大,你难道要让雅独力撑起一个失去父亲的家庭?你如果真这么想,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男人,你都太过令人失望。”
阿克提尼知道自己无力反驳。
“我会回来的。”他只能说出这句。
“会回来的。如果你真这么想你就不会带着那么多炸弹了,怎么,你是觉得就凭你一个人就可以找到牧羊人复仇,再不济也能和它同归于尽?你就是去送死,别骗自己。”
“我…”阿克提尼实在说不下去了,他回头看着追在他身后同样没睡的零伊,眼角依稀留有泪痕。阿克提尼知道自己这么做了孩子们和雅肯定要恨他一辈子,可他放不下仇恨,他忘不了复仇,他忘不了那满天的火光和铺满地面族人的尸体,这是独属于他个人的复仇,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哪怕是他最信任的扎克。
阿克提尼承认自己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了,自那天再次见到牧羊人的身影后他就一直放不下,他还说扎克最近心不在焉,但实际上心里最静不下来的人是他,他白天时表面上虽然还能保持冷静,但一到夜里他总会不自觉握紧武器,想起那天的场景,恨不得立马就去把牧羊人找出来杀掉。
阿克提尼陷在复仇的幻想中无法自拔,零伊突然冷不丁一拳将他打飞出去。“现在清醒些了吗?是,牧羊人是你的死仇,你想要复仇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牧羊人伤害过的人很多,它的敌人不止你一个,如果你失败死在它手上,然后呢?牧羊人杀害了你孩子们的父亲,它会成为你孩子们新的仇人,你为你的家人们做了那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继承你的仇恨吗?”
零伊的话终于将阿克提尼点醒,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零伊看他清醒不少后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
…………………………
阿克提尼带着零伊来到了离营地不远处的一块高地,这里说话不会有人听见,在这里还可以看到日出。
“零小姐,我向你们介绍自己的名字叫阿克提尼,但实际上阿克提尼并非我的本名,那其实是我们部族的名字。阿克提尼一族有个传统,所有的男性在成年时都会独自前往野外,去猎杀一只强大的异兽并带回它的异核以作为自己勇气的证明。我遵照部族的传统去了,但回来时等待我的,就是一场大火以及所有族人的尸体。”
“而那个家伙,黑色的牧羊人,它就在那里,踩在我母亲的尸首之上!我没法不去恨,你知道吗?我没法不去恨……”
“这么多循我忍辱负重,我也曾试过去重新生活。与家人们的相遇让我再次有了家的实感,我几乎一度要放下血仇,可与那家伙的再次相遇让我意识到,我到底是阿克提尼的族人!我以我的血脉为豪,我体内流淌的血让我无法放弃复仇!”
篝火已灭,但阿克提尼的眼里仍有火星,以仇恨作燃料,名为复仇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可那火中掺有杂质,掺有一丝柔情,他现在也有了别的放不下的东西。
“我知道城市的医疗技术高超,阿索那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如果我找不到药的话,你们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
“如果你们协助城市完成探索任务,那么这种程度的请求自然可以轻松办到。”
“不,我想要向你们请求的,是更大的恩惠。我希望,我的妻子和孩子们能够从此生活在移动城市。”
这很难,城市已经很久没有再接受外来流浪者的入驻了,这其中有很多考量,总之要让外来流浪者登记入住城市绝非易事。零伊也清楚阿克提尼如此请求的原因,他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家人,所以他要先给家人们一个可以安定生活的地方,然后才能再无牵挂地离开,可惜他并不知道,外来流浪者最多也只能生活在城市的外围,而城市外围的生活恐怕也不比在这荒野上四处流浪好多少。
“雅很聪明,她懂很多,也擅做巧活。阿纳提虽然经常犯事,但也有小聪明,本心不坏,只是缺人引导,阿提纳有的是力气,什么样的体力活他都能干。我将所有的经验和本领都教给了我的孩子们,即便以后我不在他们的身边了,他们一定也能靠自己生活得很好!”
“那扎克呢?”一句话,直接问到了阿克提尼的心坎上,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老伙计。
“扎克…我会放它离开,它不属于人类社会,它会去寻找它想要的生活,没有什么能够限制它的自由,它会成为我们当中生活得最好的那个。”
扎克不知何时醒了,它注意到零伊和阿克提尼都不在营地,于是抬头望向了二人现在所处的高地。而阿克提尼此时也正低头看着营地众人的位置,两个沧桑的灵魂隔空相望,却又在同一时间将视线移向别处,因为,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