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间段，原初大陆显得格外单薄，就像是一张铺开的纸，没有过多起伏，没有多余色彩。

「生命」未能理解生命的含义，不曾制造生命。

「元素」尚未点缀世界，绘画山川河流。

所有「神明」们都是如此，只顾彼此间互相打闹，期盼快快乐乐一辈子，无忧无虑。

像是个没有作业的高中生，又或是天天挂科的大学生。

欢乐且自知。

总之都是乐子人。

只有「死亡」除外。

祂与生俱来携带着诅咒，自懂事起就理解死亡，懂得死亡，畏惧死亡。

「死亡」知晓，祂终会回归死亡的怀抱。

今天是「死亡」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来临。

祂不大不小的脚丫在平地上踩着，留下一串串脚印，深深浅浅，自世界一端起始，连绵不绝，直至视野尽头。

「死亡」想法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渺小。

祂只是想在死之前看一看这个世界罢了。

如此想着，「死亡」迈着坚定的步伐，渐行渐远。

有风吹过，一步落下，小小脚印很快被更大脚掌掩盖。

这是苏北。

他就这样尾随着灰衣少女，保持几乎相同的步伐与速率，亦步亦趋。

时间很多，苏北并不着急。

随着时间流逝，「死亡」逐渐停下了步伐，找了处空旷地带席地而坐，双肘搭在了膝盖上，托住下巴。

看着像是在思索。

苏北发现变化，于是停住脚步，在远处观望了起来。

“姐姐？”「死亡」忽然唤了句。

苏北脚步一顿。

他没想明白自己是何时暴露的踪迹。

苏北并未过多纠结，主动走了上去，缓步靠近「死亡」，最后坐在了「死亡」身旁，主动询问：“你在做什么？”

「死亡」侧过脸庞，凝视苏北许久，而后缓缓收回视线，平静道：“姐姐觉得呢？”

“游历世界。”苏北平静给出答案。

“原来姐姐知道。”「死亡」平静说着，视线投向目之所及尽头。

看着那尽头处仍是一望无际的平面，平静的低下了脑袋。

祂感觉自己走不到尽头了。

或许世界根本就没有尽头。

「死亡」叹了口气，侧着脸庞望向苏北，主动攀谈道：“姐妹们都觉得，「空间」姐姐不喜欢大家。”

苏北否认了摇头，“倒也没有。”

“有的。”「死亡」回答极快。

这不假思索的回应让苏北愣了愣。

这语气听着，仿佛有种「死亡」比苏北还要懂苏北的意思。

“不主动找大家玩，没有和大家打过架，没有和大家玩过游戏，没有和大家聊聊天......”

「死亡」扳着手指举例子，很快罗列出了十条罪孽深重的案例，旋即将两双手伸出，在苏北面前展开比划。

接着望向苏北，平静道：“综上所述，姐姐不喜欢大家。”

听上去不太妙。

毕竟「时间」与十一小只的关系不错，或许算不上很好吧，可怎么都不能是不喜欢。

这让苏北开始思考，他此前的做法是不是出现了错误。

苏北想着，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以后会注意。”

闻言，「死亡」稍抬眼眸，好奇询问：“姐姐是有所顾虑吗？”

“顾虑与我们交好。”

闻言，苏北迟疑了片刻。

根据苏北以往记忆表明，「死亡」每一次死去都会遗忘所有记忆。

正常来说，「死亡」马上就会死去，苏北没有必要隐瞒真相。

可「死亡」每次死前，又会特意将部分记忆传递给下一任「死亡」，避免引起其余姐妹恐慌。

想过之后，苏北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

不过「死亡」根本就不纠结答案。

对于苏北会回答什么，祂从一开始就无所谓。

比起那个，「死亡」更在意世界有没有边际，死亡到底有什么含义。

“「空间」姐姐。”

“我是。”

“你掌握着很厉害很厉害的空间权柄，可不可以感受到世界的尽头？”

苏北迟疑片刻，点头：“可以。”

闻言，「死亡」眨了眨眼睛，侧过身来，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望着苏北，灰黑睫毛轻轻拍打在下眼睑，眼眸中展露出明显惊奇。

在「死亡」的认知里，「空间」姐姐是那种就算是知道答案，也会假装不知道答案，借此将各种问题提前拦截的类型。

苏北留给众神的固有印象就是如此。

与其余十一位格格不入，完全背离。

“「死亡」想看。”

「死亡」认真道：“姐姐愿意帮我吗？”

苏北陷入了沉默。

「死亡」的表情很复杂，眼眸里有着些许好奇，可好奇分量不重。

仿佛是一种“见识一下当然最好，看不见的话也没问题”这样的感觉。

说起来，似乎「死亡」历来都是这种佛系态度。

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到最好了，做不到也没事。

期望的事情会试着争取，争取不到就干脆放弃。

琳除外，琳似乎有些偏执了。

无数段记忆告诉苏北，这一届的「死亡」见到了地狱，最终埋葬在了地狱。

可既然总会死——

思考过后，苏北缓缓点头，拉住了「死亡」的手，一步迈出。

“走了，带你去看看世界边际。”

空间在无限收缩，位置对于苏北就像是一个标记点。

他的脑海里有无数坐标，每一个坐标都能以「世界之树」为起始点建立（X，Y）轴，进行最轻松的判定锁定。

而世界边际，在苏北的记忆里正是（999，999）。

位置锁定。

开始跃迁。

“呜～”

只听「死亡」一声急促惊呼，二人在空间夹层内极速奔袭，转眼来到了世界尽头。

这里，是与天空的对跖点，在感官与经纬度上是与天空最远的位置。

可在空间范畴内，与天空距离最近，伸手就能触及。

很奇怪的概念，三维空间在这里几乎就快变成二维画面。

抬头就是蔚蓝天空，伸手能触及苍白大地。

此刻，「死亡」坐在了这距离天空无限接近的地面，望向了那无限靠拢的奇点，喃喃了句：“好神奇的地方。”

“那就是世界的极限。”

苏北点了点头：“或许吧。”

「死亡」伸出手，朝着那奇点探出手去，一边凑近一边询问：“姐姐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死亡」右手拼命够去，可怎么都挤不进狭窄穴口，于是放弃了尝试，平静将手收回，侧目望向苏北。

闻言，苏北陷入了沉思。

那是苏北记忆中的一段寻常经历。

一次轮回中，苏北放弃了抵御末日的想法，与茉莉畅游着整个世界。

在完成了某个妖精委托任务的前提下，恰好寻找到了这一处位置。

“巧合罢了。”苏北如此回应着。

「死亡」收回视线，随后缓缓靠在了地上，仰望天空。

放松的笑了。

“姐姐是一个好人，所以「死亡」不会出卖姐姐。”

苏北愣了愣，望向「死亡」的目光中夹杂惊疑，似是举棋不定。

“姐姐与我们的灵魂本质截然不同。”「死亡」平静道。

祂没有与苏北对视，而是自顾自看着天空，自言自语着：“「死亡」能够看见灵魂本质。”

“姐姐，不是十二位先天诞生的灵魂，对吗？”

苏北陷入了沉默。

的确如此。

「自由」与「空间」的权柄相似度太高了。

依靠「空间秩序」冒充「十二先天秩序」，只能算作是李代桃僵的无奈选择。

空间对于「神明」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这也是为什么是个「神明」，其能力或多或少都涉及空间系权柄的原因。

然而，留给苏北的登神道路实在太少，「空间」是苏北唯一的选择，他在无数次回溯中领悟掌握「空间」，并借此「秩序」成功登神，将这条登神通道开发到了极致，这才演化出了「偷术」。

尽管如此，苏北也只能趁着「先天神明」权柄尚未开发完整时，在十一小只面前稍显肆意妄为，往后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至少此时此刻，苏北可以轻易实现一挑十一，将十一小只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着，苏北回收思绪，叹了口气：“不对。”

他只能否认。

他必须否认。

否则「时间」缺的这块谁来补啊......

被戳穿后，苏北没有流露出多余表情，只是觉得「先天神明」可真不简单，每一个都不是简单货色。

察觉记忆异样的「智慧」。

发觉灵魂差异的「死亡」。

替代「时间」，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回答过后，苏北坐在了旁边沉默不语，「死亡」同样没再说话。

半晌后，「死亡」缓缓闭上了眼。

“我快死了。”「死亡」忽然道。

苏北点头，“一路顺风。”

「死亡」缓缓道：“姐姐好像知道我要死了。”

苏北摇头，“不知道。”

「死亡」抿嘴一笑，伸出手戳了戳苏北后背，柔声细语：“又不重要。”

“下一个「死亡」不会记住今天和姐姐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