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芫此刻眼中只有那对白澄如雪,艳霞如滴的流云璧。
当初,这对玉璧是混在诸多聘礼之中被抬去孟家的,孟芫后来虽然也知这是御赐之物,但从没听慕淮提它的来历。
她如今才恍然大悟,慕淮如此肱骨重臣,敢公然到个前朝遗臣家中求娶,敢情从一开始就得了天家授意。
若是早知如此,母亲怕是也不敢公然和慕家作对,大张旗鼓替自己择婿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天家后来会插手赐婚,恐是怕两家闹得太过不堪,打乱了他苦心布下的局面。
由此及彼,孟芫甚至都不再确定,慕淮那些时日对她的千依百顺,究竟有几分出自真心
小丫头搬来个蒲团,摆正在孟芫跟前。
秦娘子见小主子发愣,借着接礼的时候轻轻触了她手背一下。
孟芫如梦初醒,撇去心中杂念,从容跪在蒲团之上,中规中矩给顾氏行了大礼。
不用顾氏发话,安嬷嬷亲自上前将人扶起。
蒲团被移了位置,孟芫又向符氏作礼。
这场面,孟芫前世经过一回,只差捧茶。
一般而言,除非逢年过节或是长辈做寿,小辈们问安是不须这样郑重的,尤其两家也没有正经亲缘,哪个会认真挑剔。
但倪氏没有阻止,顾氏和符氏也安心受用。
两家心里清楚,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亲事都是板上钉钉要办了,这新妇茶何时喝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符氏受了这一拜也给了表礼,是个碗底大的白玉兔禁步,质地属上乘、雕工也精细,但说多贵重也没有,不过却应了孟芫的元辰。
孟家连玉璧都收了,一块玉禁步也就没甚好推却的了。
顾氏见场面上没闹出不美,知道倪氏是个明白人,也跟着松了口气,一边招呼倪氏和孟芫入座,一边吩咐上茶。
先头慕淮请安时喝的那一盏自然不会再用,连着茶器都请了新的。
孟芫一声不响站在倪氏身侧,低着头作乖巧样,连先时想见顾氏的热切心情都被这亲事的真相浇熄了。
顾氏还当是倪氏规矩大,孟芫才受了拘束,便主动朝着孟芫招招手,“芫丫头,到我这里
来。”随即她又朝着倪氏一笑,“咱们慕家虽有四房,但我这东府却是门庭冷落的很,除了我那整日板着脸的六孙儿,再难得个年轻讨喜的小辈,今日见了芫丫头,我这心里喜爱的不行,恨不能日日带在身边,当做亲孙女一般疼爱”
这样的客套话倪氏从前没少听人说过,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多少带着些讨好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顾氏今日说的,竟让倪氏有些动容。
慕家是什么样的门第一门两爵,子孙得力,纵使慕淮名声差了些,但也是御前的红人。
就连顾氏祖太夫人自己,年轻时也是跟着皇帝上过战场的,那时的声望不比执了牙笏登朝的宰辅们低,要不是瞧中了同样行伍出身的初代忠毅伯,怎么肯给人做续弦。
如今她一个身份贵重的祖太夫人,肯放下身份和个亡国降臣家的女眷和颜悦色攀交,甚至明里暗里许诺要善待未过门的孙媳,关键是这门亲还是被人强塞过来的怎么想都觉得顾氏有情有理。
这话若是真心的,该当是孟家祖坟冒了青烟吧
倪氏心中千念,面上依旧得体。“祖太夫人青眼,是芫丫头的福气。”回头朝着孟芫吩咐,“快过去吧,祖太夫人这是疼你呢。”
符氏本在一旁作壁上观,见这满堂和顺的景象,有一瞬恍惚,想到了她入慕府后作为新妇奉茶的情形可受得好一番敲打
她藏了脸上酸涩,笑着和倪氏攀谈,“说起来,倪夫人也太过见外,家中既有大事,也不叫人来招呼一句,我们也好沾个吉庆。要不是四房小五他媳妇儿前几日提起,我们竟不知您府上大摆筵席、广邀宾朋今日我这礼薄意迟的,您可别见怪。”
倪氏要是听不出这位话里的暗讽,也就白做了十几年的当家夫人了。
“从前看您府上深居简出,轻易不出门赴宴,我就想着芫丫头一个小辈,太过兴师动众惊动反而不妥,没成想祖太夫人和您如此记挂,都是我先时疏忽了。”
虽有掩饰在里面,但也算变相认了错。
符氏不依不饶,“倪夫人好心没惊动我们,倒是猫街狗巷的地耗子都一个没落下,呵呵呵。”
倪氏都已经委婉道歉了
,还被这么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立时便皱了眉。
她心想,顾氏祖太夫人虽好,但这符氏才是女儿未来婆母,看这意思,她对这亲事不满意的很。这还没过礼呢,就往僵了谈,日后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顾氏本来正拉着孟芫往她的罗汉榻上坐,闻言就是一句呵斥,“平日里没见你话多,今日有亲眷登门,你倒能耐起了,还不去碧阑阁看看,花宴备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