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越那厮大大咧咧,有时不小心撞到她们,发育期的女生,那种胸前的疼痛,异性之间是难以“共鸣”的。
正如林平越臊白她们,你们永远不懂男人被踢裆的痛。
林平越要是撞到司徒,她定会忸怩地难以言表;
桑又安就会疼得要打人,她男女有别的觉悟比较晚。
体育课,女生不方便的都会直接跟老师请假。那天他们800米测试,桑又安跑了两圈就体力不支了,煤渣跑道里是足球场。男生先测试的,跑过的人有去打球的,也有留在这边踢球的,三三两两坐在看台上的放风状。
沈惟兴因为伤筋动骨的胳膊伤,原本可以不来上课的。被老师喊过来掐表腾录成绩。
秒表早就掐止了,后面几个女生全都不及格了,为首过来的就是桑又安。
她大概有点低血糖,脸纸白的,神情也恹恹地,一面走一面鼻子簌簌地掉血珠子,到沈惟兴跟前时,他全忘了奚落她:晚了三秒!
桑又安在他面前捏着鼻子,胸襟上一条血滴落的擦痕。
这还不是最糟的,她那天穿了个白裤子,屁股后面染污了一块,她来初潮了。
落后她的几个女生有没注意的,有看到了不作声等洋相的。总之,足球场上几个男生过来喊班长过去做裁判的时候,好多人看到了桑又安的“出丑”。
她把自己难在那里,倒也没多少羞赧心。没有解围的人,她也可以没所谓地下场。
解围的是隔壁班的林平越,他们班也在上体育课,他原本是过来找桑又安借钱买汽水喝的,谁料发小糗发了,林平越脱了校服往又安腰间系,再赶看笑话的,“看什么看,你妈不来例假啊!”
随即领着桑又安往教学楼去,
余下(2)班有男生说了句最该剁嘴,“卧槽,两处血崩可还行。”
那日,沈惟兴鲜少地和玩得比较好的几个男生撂了脸,“嘴巴长着是给你说人话的。”
他伤在了手臂,算是个暂时的伤残人士。手脚自然没有正常的人灵活,人家衣服脱下来护上花了,他才慢吞吞拉链退了一半。
很难没脾气。
桑又安那天提前请假回去了,自然不知道班上齑粉一样的流言:有传(1)班林平越和她是一对的;有传咱们班班长好袒护同桌哦,桑又安的800米正好掐表及格。
谁信,明明一裤子血了,还踩线及格,哼!
她能不能不要这么矫情啊,来个例假恨不得班上男生都知道!
厕所动手打人的事闹到最后,桑又安被老唐喊到办公室,严肃批评。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桑大夫,父亲没有亲自接,还在手术台上,由护士转告的:
无论如何,打人就是不对!
老唐再问作弊的事,他也不信,不信又安这次能考这么好。
“我信。”沈惟兴替她答了,多年以后的四目相对里。
桑又安的成绩确实不拔尖,但凡事无绝对。她是个后天努力型的选手,请假返校那几天,都是跟沈惟兴借笔记抄的,不懂的地方也都问沈。
她上学那会儿很谦虚,碰到不懂的地方,不是问老师就问同学。每回沈惟兴给她讲题完,她都认真跟他说谢谢,时不时还贿赂他,各种零食、饮料以及早餐。
他正好压中了好几道大题,考前全小灶过桑又安。
他说一个人在题库里勤勉地反复,总归就那么多题,那么多变数,万变不离其宗。
所以他相信她。信她的满分可能与他有关,但也是自己应得的。
“谢谢。”桑又安由衷地笑,也由衷地谢他,许多许多。
“可我今天不想和你聊那个满分。又安,我人生中第一次败北就在你手上,那时候也尤为地不喜欢那个林平越来找你,可你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他是我爸爸同事的孩子呀。”仅此而已。
“是因为在你眼里,我和他是一样的。一样的朋友,一样的同学。”
“……”
良久之后,沈惟兴问了一句:“那么,今时今日,我和那位梁先生,也是一样的嘛?”
她料到了。其实来前电话里,彼此平静的对话,桑又安已然料到了因为什么。
她只是高估了梁齐众的品格或者耐心。
抑或,该怪他们,没有给自己一个主观陈述的机会。
桑又安没有问梁齐众找他谈了什么,只是婉转告诉沈惟兴,其实你应该早知道了。
“是,又安,早在我奶奶说见过你之前。只是那时,我权以为你有男友。可我还想坚持,喜欢和所谓的正义必然选一个的话,我选喜欢。”因为他已经错过一次了。
星星之火既然熄不掉,那干脆由它燎原一次。
桑又安静静地摇摇头,她回应沈惟兴的话,漫不经心、词不达意,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今天之前,我一点不恨他。也正如他了如指掌一般地,是,我其实是喜欢他的,饶是不清不楚违背道德扛着枷锁,我依旧是眷恋着他。”
可他不该这样的。他的自私行径,把桑又安心里最值得的记忆也摧毁了。
“我宁愿你弃而不见我,或者从前的桑又安在你面前彻底倒塌掉,因为那才是我心目中的班长大人。”
“你说得没错,小林子和你,在我眼里,是一样的,一样的朋友,一样的同学,一样的男生。”
“我想要自己来告诉你。与其说面对你,不如是面对我自己。”从前她不懂救赎的意义。
“沈惟兴,对不起,我不会和你试的。比起我自己失望,我更怕你失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嘛,有一天,你失望了,那么,我会比此刻痛苦一万遍。”那种痛苦也许和当年失去父亲是一样的。
也许她还不爱他。但年少积攒起来的如同皎洁月光一般的美好,足够她后半余生反复的回忆,所以,她愿意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桑又安主张告辞之际,沈惟兴喊住她,
“又安,你只是不爱我。”这话师出无名,却又格外言重。
于是,桑又安驱车去找梁齐众的时候,她满腹的恩怨全在这个人的名字上。
抵达他包厢内的时候,
一向温文尔雅、端庄得体的桑小姐,泼蛮地浇了梁齐众一脸酒,他身边坐了个再年轻不过的女生,后者仗着梁先生的偏爱,长眉微挑,娇滴滴地口吻,“这是多大的怨气啊,冲人脸上泼,有没有家教呀……”
“滚!”梁齐众抹干脸上的酒,再平静不过的肝火,身边的女生以为他冲来人赶客,还沾沾自喜地拱火道,“梁先生,消消气……”
“我叫你滚!”随即,梁齐众劈头盖脸骂他身边的人,叫她滚。
桑又安不等梁齐众清场,只管冷情地声讨他,“直到今日,我可以彻彻底底地恨你了,梁齐众!”
被点名的人全然知道她为什么这般,踉跄地站起来迎她,“所以,你以为我找他谈了什么?又安,我只不过想亲眼会会他,看他是否值得。”
“值得吗?”桑又安干脆恶心他。
“值得,又安,你信我,他也许真的值得。”梁齐众的气息像被酒淬过,但扣住她手腕的力气,毅然决然,“这才叫我更舍不得放手。”
“又又,他叫你双双。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还有这样一个别致的名字!”
说罢,梁齐众拉着她下楼,不管她多大的戾气挣脱还是言语控诉,
司机早在楼下候着,他一把把桑又安塞进后座上,人也跟着倾坐进来。
“梁齐众,我和你完了!你放开我!”
“完不完,我都要带你回去一次。”
四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桐城。
梁齐众拖桑又安下车的时候,后者挣脱间才恍如隔世,面前一栋斑驳的小楼,红砖墙,青盖瓦。
物比人有能耐,它也会老,也会颓靡,但时间额外留情些,它比人挺立多了。
她下意识明白了什么,即刻掉头就走,梁齐众拦腰抱住她,二人亲昵的行径,惹来住在这里的人观望,
桑又安低低怯懦的声音问他:
“你想做什么?”
“不是想回头嘛,又又,那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