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白郁闷极了，月明却无所谓。反正她烧饼也给了，话也带到了，至于这烧饼最后是进了谁的肚子，她并不在意。

边上的夜明却是有些失望，甚至对关月白还生出了些怨气。

月明都说了那几个烧饼是给他的，怎么关月白却把烧饼全吃了？属于他的那一份呢？

关月白很会察言观色，她发现了夜明神情的细微变化，心里一动，终究还是对月明道：“月明，对不起啊，那些烧饼我实在忍不住吃掉了，你能不能再做些烧饼给夜大哥呢？”

她偷偷把那些烧饼扔掉的目的，就是让夜明吃不到月明做的烧饼，却没想到她的小心思差点儿被当众拆穿。现在，为了继续隐瞒下自己的小心思，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请月明再做些烧饼给夜明了。

夜明却道：“不用那么麻烦，这不是有很多已经做好了的烧饼吗？让我拿几个簸箕上的烧饼吃就好了。”

“也行。”关月白扭头对月明道，“月明，那你就给夜大哥拿几个烧饼吧。”

月明看了这两人一眼：“这些烧饼是我接下来要售卖的。”

关月白立刻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些烧饼你才买两文钱一个，又不值几个钱，就算我们多吃几个也没什么影响。”

月明本来已经打算给夜明拿几个烧饼了，却听到关月白这样说，顿时有些生气。

关月白这是有多么看不起她卖烧饼啊？

“这些烧饼是不值几个钱，但是我至少是在靠自己的双手赚钱。”月明淡淡道，“阿姐，家里面买菜买米的钱都快没了，你不操心，但我可不想饿肚子啊。”

“你……你怎么这样说？”关月白也生气了，“你说你在卖烧饼赚钱，难道我就没在努力赚钱吗？这个医舍还是我一力主张开起来的。为人看病治伤，不仅能救死扶伤，还能赚钱养家，难道不比你在大门口卖烧饼好吗？”

“说到底，你还是看不上我卖烧饼这件事了。”月明凉凉地道，“可是，我问你，从这个医舍开张以来，到底有几个人上门看过病？你又赚到了多少钱？”

月明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关月白的死穴。

开医舍赚钱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要看坐堂大夫的名声和医术的，甚至有时候这名声比医术还要更加重要一些。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若是一个医舍的坐堂大夫名声不显，谁会来这个医舍看病，谁又敢来看病呢？

看病可不是买菜。买菜是经常性的事情，偶尔一次买来的菜不好吃、品质不好的话，下次换一家买就好了。但看病的话，若是碰上了一个庸医，说不定会越治病越严重，最后把小命丢了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在看病之前，当然得选一个有好名气的大夫了。

看病可比买菜严肃多了，很多人看病都是首选都是有名气有经验的大夫，这样大夫很多都是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很多人一看关家姐妹看的医舍里的坐堂大夫竟然是这么两个小姑娘，立刻就转身离开了，根本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所以，两姐妹开医舍以来的这几个月，她们仅仅只是卖出去了几副低价药，都是镇里的穷苦人家生了病，却没有钱去看有名气的大夫而不得不来此开药。

当时，关月白见那些穷苦人家实在难过，还特意为他们减免了药费。这样一来，那几副药虽然卖出去了，却根本没有赚到钱，差点儿还亏本了。

总之，从这医舍开张到现在，这医舍是一文钱也没有赚到。若是把这个院子的租金算进去，医舍还亏了一大笔钱。

“我……是没赚到什么钱，但是我们作为医者，难道为人治病只为了赚钱吗？救人于苦难之中才是最重要的啊。”关月白越说越顺畅，越说越大声，“若是治病救人的时候只想着赚钱，那就钻到钱眼里去了，完全违背了我们作为大夫的医德……”

月明看《盛世医后》那本书时，发现女主角关月白很喜欢以一个高尚的医者自居，动不动就要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觉得别人浑身都是烟火俗气，只有自己出淤泥而不染，虽然生在人世间却是一个超然室外的隐士医者。特别是在面对其他的大夫的时候，她恨不得把其他人都说成是没有医德的人，以此来衬托自己医德高尚。

看书的时候，月明看了也就看了，并没有太大感慨。可现在她变成了关月白的妹妹，变成了关月白用来衬托自己的存在。面对振振有词的关月白，她简直是要被气坏了。

“阿姐，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你现在说话大吼大叫，你的淑女气质去哪里了？”月明缓缓道，声音不大，却让关月白一下子住了口。

关月白刚刚也就是太激动了，所以说话的声音太大了。现在被月明这么一提醒，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夜明还站在边上了呢，她可不想让夜明觉得她是一个大嗓门的山野村妇。

见关月白闭了嘴，月明立刻道：“关月白，按照你刚才的话，你开医舍所以你医德高尚，我卖烧饼所以我就没有医德。我想请问你，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难道开医舍和卖烧饼是完全对立的，我就不能既开医舍，又卖烧饼了？”

“我……没有……”关月白想要说话，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月明的话。

月明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还有，医者救死扶伤的前提是医者还活着，毕竟死了的医者可没办法救死扶伤。我们开这个医舍没赚到钱，这是事实吧？我们最近都快没钱买米买菜了，这是事实吧？既然开医舍赚不到钱，我当然得想点儿别的办法赚钱养家了。不然的话，等我们饿肚子了，这医舍大概也开不下去了。还是说，你打算饿着肚子开医舍，饿着肚子等还不知道在哪里的病人来看病，用那点儿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医药费来买菜买米？”

关月白错失了反驳的良机，此时被月明一个个问题砸在脸上，甚至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了。

月明直直看向关月白：“阿姐，别看不起卖烧饼这件事情，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更何况，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先要保证最基本的生存，否则的话，吃不饱穿不暖，何谈救死扶伤？你难道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

关月白被问得哑口无言，神情十分慌张。

夜明目睹了关月白和月明的争执，看着月明气定神闲地说话，一时间都忽略了月明脸颊上的胎记，只觉得月明气势不凡，浑身散发着理性的光芒。

这个月明说得好像挺有道理，他心想。

就在月明以为两人的争执将以自己的胜利而告终时，却见关月白眼眶越来越红，一滴滴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溢了出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划过她的白皙如玉的脸颊。

“月明，我只是……想要好好和你说话，你为什么……要这么教训我？我是你的亲姐姐啊，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所以才会担心你卖烧饼会赚不到钱。”关月白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呜咽却依旧婉转动听，“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