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赫然立着几个高达十米的冰浪,仿若下一秒将会冰释瓦解,倾过最近的海岸线。
不过,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三年了。
瑞娅今天依然尝试着将冻住的身体、她的水流从头到脚周转一遍如果作为一团水有脑袋和脚的话。
和昨天一样,她还是动不了。
瑞娅叹了口气,冰面上也升起了一小团白雾。她回想起第一次看见有手有脚的东西,是在海底的深渊里,人们叫作海沟的地方。
这是一片孤寂、严寒的黑色地带,没有巨浪,没有生物之间的捕杀,却静得可怕。
瑞娅在那里待了很久,那时她还没被冻住,顺着旋涡被卷到一片幽暗中,需要小心翼翼地流动,以防被海沟中的裂缝吞噬。偶尔见到拖着极长皱褶触手的冥河水母,又或是一两条打着灯笼,满口尖牙的鱼,像个盲人一样从她身体里穿过。
鱼的灯笼照亮了岩石一角,露出一截被海水泡得发白的脚踝,透着微弱的光,依稀看见上面有一个三叉戟形状的符号。那东西的头部被沙子掩着,身上套着褴褛的衣裳。
她尽力逆着别的水流,朝那东西挤过去,轻轻淌过这具身体,她看见这东西的手腕和脚踝处都上了铐锁,用链子牵着一块漆黑的重物,深埋入海底的泥沙中。
“瑞娅、多瑞娅,我记得是指这里,希望能找到它。”
“愿海洋之神与我同在。”
她从海沟的记忆中游回来,听到上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断传来,如揉皱的纸团,喃喃念叨着“多瑞娅”三个字。
瑞娅之所以叫瑞娅,是因为她总是听见在海上捕鱼的船只,撒网前向海洋之神虔诚祷告。而“多瑞娅”在当地的语言中是“来自海洋的馈赠”的意思。
瑞娅听得多了,索性就将“多”字去掉,作为自己的名字,她是一团有抱负的水,不能没有姓名。
那声音一直念着,鞋履在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刺”地一声,瑞娅发现自己和周围的冰块们稍微有些分开了。
她之前被下层海水翻卷上来,如今正嵌在最上层的海面。
瑞娅
终于看见了声音的主人,她穿着印着奇怪花纹的深蓝袍子,眼窝深陷,鹰勾鼻子带着一丝阴鸷感。似乎是被茫茫的冰原刺痛了眼睛,她不大舒服地眯着眼。看的方向,正是瑞娅躺着的地方。
她手中那只盘着蛇的木杖很快就敲到了瑞娅身上,“这里”妇人以一种奇异而欣喜的目光俯视着她。
别敲啦再敲我就要碎啦
瑞娅想挪动挪动,奈何她被卡在两块冰之间。
盘在手杖上的斑纹细蛇吐纳着信子,妇人拿出一个玻璃杯接过从蛇口流出来的黑色毒液,粘稠的液体沿着杯壁慢慢地倾倒在瑞娅身上。
啊,我脏了
瑞娅悲哀地看着那液体流过自己的冰肚子,最后蔓延到与其他冰块的交界处,画出一个圆形。
妇人再次持着手杖往冰层敲击三下,低喃了一句瑞娅听不懂的古语。
灼烧感蔓延,可瑞娅没有融化,反而是周边的冰化了一圈,使她这块浮冰能够左右漂动。
妇人蹲了下来,满是皱纹的脸靠近瑞娅,伸手将她作宝贝似地捧起来,目光虔诚地看向冰原,“伟大的海洋之神,我将永远信奉于您,静待您的归来。”
一次幸运地见到天空之神家的巨鹰,或许是觉得她可怜,巨鹰告诉瑞娅,海水封冻是由于海神大人的消失。但瑞娅在海中生活了数不清的年岁都从未见过海神,不过海洋那么大,她只是一团任由洋流推动的海水,倒也是正常的。
随后妇人掏出一个黑色的匣子,将已经开始融化滴水的瑞娅放了进去。
瑞娅总算松了口气,海未封冻的时候,她时不时偷一滴别人身上的水,才勉勉强强将自己凑到如今那么大坨。
匣子躺在妇人温暖的掌心,没过一会儿瑞娅就化作了一滩水,随着妇人的走动不断撞着四壁。
她要吐了不对,吐出来也是水。
匣子里很黑,妇人也不知道将她带去了哪里,瑞娅翻了个身浅浅地眠了一会儿。
“找到了真是件幸运的事。”
这声音将瑞娅唤醒,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嗓音,带着恰当好处的厚度和温度,比海沟中暗流涌动的声音还好听。瑞娅精神地在匣子里流动
了起来。
妇人停下脚步,因为惯性瑞娅又往前撞出了一朵小水花。
她似乎是担心的,“这东西真的有用么,亲爱安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