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罗涅斯不满，“你说过会把她带来的。”

“她一定会来。”薇娜尔勾起嘴角，对付一个海洋里的单纯小鬼，她对自己所作的戏码信心十足。

赫罗涅斯阖上眼，低声念动咒语，黑雾沿着他的法袍流转。岩浆下伸出几十双由零碎的灵魂聚成的手。

它们将岩浆上层的空间撕裂出一个个黑雾缭绕的裂缝，白光从中溢出。

伏倒在地上的灵魂同时站起身，如被人牵引的提线木偶，朝各自的空间裂缝走去。

薇娜尔注视着梅尼的灵魂，他几乎没有表情，和在法庭上的大法官一样。

“他在做什么？”瑞娅问看着梅尼的灵魂穿过裂缝，身形逐渐消溶于黑暗之中。

小索道：“让这些灵魂再次回到自己排斥的回忆，唯有这样将他们的意识消磨殆尽，才有利用的价值。”

小安倚在一旁的石墙上，揽了揽自己的头发，神情寡淡地表示，“他说得不错。”

赫罗涅斯慢慢睁开眼，目光停在阴影下的楼梯口。

“有灵魂不听我的指引。”

瑞娅抖了一抖，机械地扭转脖子，与赫罗涅斯的目光相撞。

小索看起来还蛮兴奋的，“叫我们呢。”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走吧。”小安恹恹地抬起眼皮，眼中的那一抹深蓝被冻住，在这闷热的地狱散发着冷气。

热气从岩浆湖中不断向内倾来，瑞娅站在中间，他们两人各站一边护送着她往前走。

薇娜尔嘴角还挂着那丝妩媚的笑容，她期待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少女，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但，又有点不一样。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毫无波澜直视她。

就像薇娜尔自己之前说的，一碗水，只会兴起一点水花，很快又平静地接受自己面临的事实。

赫罗涅斯在座上，岩浆映燃了他的眼，“安索，你是来向我忏悔的么？”

小安和小索几乎同时扭头看向对方，“叫你呢。”

赫罗涅斯眯着眼，当他的目光落到瑞娅身上时，眼中的灰色似乎重新染上了色彩，他最后如释重负，久久才问出一句，“你来了？”

瑞娅不明所以，遇到安索之前她都生活在海里，从未见过别的神明。而幽灵之主跟她说话的语气就同久未相见的故人一样。

“忘记了？”赫罗涅斯浅笑，“没事。”

瑞娅被两只有力的手拉到身后，小安神色比刚才更冷，“你认错了，不过，没事。”他唇角微微卷起，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依然带着一股冷嘲。

眼看空中的裂缝即将闭合，他们两人各拽住瑞娅的一只胳膊，跃入梅尼所属的黑缝中。热风刮过耳朵，瑞娅觉得身边的两个人又重合在一起，组成了真正的安索。

赫罗涅斯看着女孩的身影沉思良久，挥手将裂缝合上。

“一样的脸······可她却拥有完整的神格。”

·

离夏至审判还有七日。

梅尼为自己斟了杯朗姆酒，屋内的火光照在他晕红的脸上依然显得有点疲惫。他能看见妻子的影子在墙上着急地渡来渡去。

“你还有心思喝酒？做为薇娜尔的父亲，难道你不心急吗？”他的妻子将摆在地上的酒瓶朝墙壁摔过去，玻璃和水花溅在他的脸上。

他当然心急。

他已经三个礼拜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神族的犯人根据所犯罪行的大小层层递进，进入相应的法庭，每个法庭的审判周期为七日，罪行越重则就会被遣往更高一级的法庭。

就在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他的宝贝薇娜尔做错了事。

他本以为是小事。

“我希望如果夏至法庭上你真的遇到了薇娜尔，还请宽恕她，她还年轻。”

梅尼从未在自己妻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先前每次开庭前，她总会告诉自己，“跟着法典走。”

烈酒灼烧着他的胃，冲昏他一向清醒的头脑。

神是无私的啊。

但梅尼这一次确实动摇了。

犯下重大罪行的人会规定在一个重要的时间点，邀请众神来参加庭审，拥有这般大排场的犯人大多都会落到剥夺神格的下场。

薇娜尔才那么小，他还记得每每在神族宴会上，她都是最夺目的那一位，他的父亲是大法官，她是无比骄傲的女孩。却要在夏至这一日，被他的父亲当众审判。

梅尼将喝得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企图让自己清醒起来。世人遇事能祈求神明护佑，他该祈求谁让自己的女儿不要出现在夏至法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