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荣在六二年死于车祸,而谢娇是二零零八年在医院里死于癌症,也就是说谢娇也近四十六年没见过陆向荣了。这四十六年间,谢娇美化了陆向荣的一切。如今再见,谢娇紧张得不敢进门,还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怕自己哪里不得体。正想着等会儿进屋该怎么面对陆向荣时,谢娇听见二丫委屈巴巴的声音:“娘让我背这三十六个字,说等她回来了,我背不到,就用柳枝子抽我三十六下,爹,我我太笨了,我怎么都背不到。”听着小妹卖惨装可怜,谢娇也顾不得心里那点近乡情怯的心思了,快步进屋,猛地推开门,在陆向荣这个老好人开口说话以前,抢先道:“小学一年级的课文,这是你学过的,现在背不到,你一年级是白上了吗?”二丫坐在小板凳上,手绞着,低着头撇嘴掉金豆豆。“呜呜呜,爹,娘,我太笨了,呜呜呜娘你打我吧……”二丫旁边,坐在轮椅上的陆向荣哄道:“乖点,别哭了,”随后又抬头看向谢娇,“孩子还小,她背不到就算了,等长大些了,开窍了,就能背了。”“爹,她跟我一天的,今年冬天就满九岁了,”原本打算装哑巴的陆铁实在忍不住了,“她小的话,是不是我也还小啊?”是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就不用为刚才的事儿挨打?谢娇不用想也知道陆铁是什么意思。这小子的悔过之心非常短暂,上辈子让他别喝酒别打老婆孩子,他回回酒醒了哭得眼泪鼻涕齐飞,信誓旦旦的说再也不犯,但没多久就又犯。谢娇怕自个惯孩子的丈夫点头说是,连忙取下脖子上的钥匙,说:“去我那屋柜子里,把要赔给刘家的粮食拿出来。”陆铁这小子表情僵了一下,拿着钥匙垂头丧气的去了里屋。“这是怎么了?”陆向荣头一回见大铁这小子垂头丧气,疑问,“怎么要赔粮食?给哪个刘家?”谢娇想做个严母,好好把家里这三棵歪脖子树掰正,那就不能让有些溺爱孩子的陆向荣拖后腿,她便是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着重说了陆铁义薄云天,想把一人背锅。这年头,哪家要出了这么一个‘散财童子’,保管拿着扁担要敲死这脑子不清醒的。可陆向荣没有半分恨铁不成钢的反应,他依旧温和,谢娇觉得有些奇怪,以为他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又多说了一句:“撇开家里没有金山银山给他败不说,慷他人之慨这事儿是很不对的,咱们还是得多加管教。”“你太惯着家里的崽子们了,荣哥,以后我管教他们的时候,你就当看不见。不然我打骂,你在旁边拉架,他们永远不会改的。”谢娇说着看向假哭的二丫,目光深沉,叫二丫条件反射抖了一下。二丫战战兢兢伸出手,“娘,你打我吧……爹,娘打我是为我好,爹你去看弟弟吧,等娘打完了,爹你再教我背书,呜呜呜,我一定认真学。”谢娇以前年轻的时候,还觉得二丫懂事,知错就改,就是脑子不大聪明。如今看来,这哪里是脑子不大聪明啊?这是聪明得很!小小年纪就无师自通了装模作样!谢娇在心底默念三遍这是亲生的后,打算问问二丫,这么长时间,一段话三十六个字,一个字都背不到?可还没开口,她听见轮椅的车轱辘转动起来,陆向荣推着轮椅往房里去。二丫哭声戛然而止:“爹?你你去哪儿啊?”陆向荣回头,“去看你弟弟,你这么明白你娘的苦心,那爹不能扯你后腿啊。”“啊?”二丫懵了,她只是做做样子,她爹不应该劝她娘,说她还小之类的话吗?“我进去了,”陆向荣无视二丫焦急的表情,与谢娇说,“别气着自己了,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打一次不成,以后接着打就是了。”二丫尖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