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周迩是喜欢宽松休闲的衣服的,今天秦晴要她来练习室,想是练习台步,这样的紧身穿搭能够将模特身材最大化展现,便于走台步的时候纠正动作。
趁秦晴没来,周迩在容易磨损的脚趾和后脚腕处贴好胶布,换上练习穿的标准10cm高跟鞋,抬头遇上镜中略有憔悴的自己,怏怏叹息。
心中的某处变得空荡,很不安。
门外高跟鞋踏地的笃笃声打断她的思绪,光听步伐频率便知是秦晴。
白色西装,黑色拖地阔腿裤,经典的黑白配外加秦晴的傲人身高,气势像要从头顶钻出来般。她跟周迩打了声招呼,手机连上蓝牙音箱,直奔主题。
自打签约星耀那天起,即便没有工作,秦晴也会经常让周迩来练习室跟一群身高175+模特们练习台步。但今天竟然只有她自己……
她也没过问,像平日那样开始练习。
周迩会唱歌,但音域窄,只能哼点清浅小调。外加之前学过吉他,乐感不错。所以在走台步的时候无论背景音乐节奏快慢,卡点十分准确。
又或许是没其他模特的身高,也相对没有那般长手长脚,台步自然灵动,无论是大交叉、小交叉,都走得挺而不僵,柔而不懈,稳且具备张力。
天赋重要,后天努力同样必不可少。
虽然接的都是些不长久的工作,收益不高,但秦晴就是喜欢她。
喜欢她可塑性极高的灵气和她端正的态度。
奈何时尚圈权威至上、模特圈光鲜浮躁,反而格格不入。
练了一会儿,秦晴喊她休息。
“下周kenlo的show面试模特,你跟我去试试。我跟她打好招呼了,凭你现在的台步应该没问题,但愿她的团队不会用身高卡你。”
周迩点头,觑着秦晴神色。
她跟她不算熟,除了上下级的关系,顶多是众多徒弟之中的一个。
秦晴性子好,平时说说笑笑很风趣,今天沉着脸,像有什么心事。
想到自己失去了跟《peachie》的兼职合约,周迩小声道:“秦姐……不好意思。”
“什么?”
“丢了《peachie》的工作……”
事情的原委秦晴不是不知道,认为怪不得周迩,但她是真的有点失望。
“周迩,我有件事很想不通。身材、脸蛋儿、专业态度这些你都具备,为什么没信心呢?”秦晴难得把话说开,“除了身高之外你都更优秀,为什么对做模特这件事摇摆不定?”
周迩没想到她会跟自己掏心,大大的瞳孔闪烁,许久也没想出缘由,头埋得更低。
为什么呢?曾几何时她很酷很有自信的。
“放低姿态保持谦卑是好事,但不是你现在这样。你首先要明确这个行业是否适合你,你是否喜欢,又有没有勇气立足于此。我是怎么爬上来的?我也是一家家小杂志社,一间间小摄影棚混出来的。我比你幸运在身高足够,但我当时没你现在这么高的起点。”
一番话推心置腹,更让周迩难受,喉咙里酸涩胀痛,吞不下吐不出,憋得脸颊通红。
记忆中无数个剪影似走马灯在眼前划过,凌乱交织后最终停留在初见秦晴那天。
气质脱俗的她在食堂中找到周迩,问照片中的人是不是她。
思绪跳落回到现在,周迩忽然觉得之前的事情都无关紧要,抛开金钱不谈,做模特确实让她很开心。
“秦姐,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吧。练习了这么久,我想走次t台。”
秦晴点头:“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03:24pm
松软的被子将意识模糊的周迩埋住,欺负她因发烧而虚弱得挣不开。
痛觉像闪烁的信号灯,挑着大脑中的神经把人刺醒。
周迩盯着透进朦胧月光的窗,还是撑着身子起来了。摸黑去厨房将抽屉里药胡乱吃下,原地不动地杵着。
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逐渐缩小的大玻璃箱中。
她拼命地寻找出口,敲着玻璃求助。
急切的心情换来了黑暗中缓缓靠近的脚步声,然后,白色休闲鞋,宽松长裤,浅蓝色衬衫……
她预感到了,深呼吸着命令自己不要再看,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上移。
看清对方是于洛的那一刻,周迩心里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的。
那张精致帅气的脸上挂着笑意,依旧温柔。但他的口型,却是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她比之前更加凶狠地敲着玻璃,恨不能冲出去叫他闭嘴。随后,愤怒紧抓着叫做理智的那根筋,活生生将精神与□□剥离。
周迩醒了。
她走去阳台边,点亮落地灯,平静地执起铅笔在画架上描画。
都是些毫无意义的线条,交缠旧日的记忆更加杂乱。
“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周迩,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当头痛席卷了人生中最败笔的旧忆而来,周迩紧紧攥住手中的笔。
那个柠檬色阳光洒落的下午,秦晴问照片中的人是不是她。
周迩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照片失笑,问她为什么找自己。秦晴笑着回答:“源自心底的情绪是病,会将他人传染。”
《徨》——那是张极具讽刺意味的照片。
周迩的“病”是机遇,也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