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活下去。
时绿闭上眼，没有回答。
许宿野在床前跪了很久。
等时绿再一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黎明了。他还是没走。
旁边有陪护的床，但他没过去睡，依然待在她身边，整夜没合眼。
病房里洁白安静，只有他们两个，空气中充斥着医院的味道。
时绿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另一边手腕正在输液。
许宿野这次的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看向她，总算没再继续哭。
“要不要吃点东西？”
时绿不理他。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沙哑：“你是不是在怨我？”
时绿依然不回答。
“我知道你怨我，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都改。你别这么伤害自己。”
时绿这次没再闭着眼，而是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冰凉的水淋在头顶的感觉，依然残留在身体里。
她的意识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在淋水，可身体却还是有那种不停被淋湿的感觉。
冰冷又黏腻，一直一直折磨着她。
意识游离在身体之外，让她觉得十分难以忍受。
许宿野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她，素面朝天，面容苍白，唇瓣也失了血色，美丽而脆弱，像是娇弱的桃花枝。
她的神情无悲无喜，这样更让许宿野心里没底，总觉得她随时都有可能再做傻事。
“时绿，你不要不开心。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好不好？”
他说完，时绿缓缓偏过头，看向他。
“不是七点回来吗？”她平静地问，眼眸无波。
许宿野愣了下，很快想好了借口，“我提前回来拿东西。”
时绿又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许宿野犹豫片刻，点点头，“嗯。”
“什么时候？”
“前两天。”他垂下眸，眼睛眨得很快。
时绿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
他很紧张的时候，眼睛总是会眨得很快。
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什么时候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我不会感谢你救了我。”时绿依然静静望着他，漂亮的桃花眼里如同一潭死水。
许宿野慌乱地握住她的指尖，“时绿，你别再这样了，我害怕。看着你那样闭着眼睛，怎么叫都叫不醒，我真的好怕。”
“放过我吧。”沉默片刻，最后时绿叹了口气，声音很轻，甚至带着祈求。
她很少露出这么脆弱无助的一面，扎得许宿野心口生疼。
许宿野看向她，声音轻颤，“我知道你难受，我带你看医生，吃药好不好？我陪着你。”
“我不想这样。阿野，你放过我吧。”
像是突然被踩到了底线，许宿野的呼吸变得极不稳定，他死死盯着她，眼眶深红，疯狂而偏执，“我不准。你必须活着，怎样都要活着。”
“可我真的很痛苦。”
“痛苦你也要活着。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时绿不再开口。
许宿野弯下脊背，床单被眼里流出的液体打湿。
时绿知道他容易心软，所以故意这么说，想让他放弃。
可他不会放弃她，死都不会。
出院以后，许宿野基本上二十四小时看着时绿。
他把家里所有的危险物品都丢掉了，厨房里也一把刀都没留，三餐让助理送过来。
时绿拒绝去医院接受治疗。她不配合，精神科的医生也拿她没办法。
“你不用去公司吗？”时绿问。
她倒是没再继续做什么危险的事，饭菜也按时吃。
可这依然不能让许宿野放下心来，他怕跟上次一样，这些都只是骗他放松警惕的假象。
“公司不忙。”许宿野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片刻也不敢挪开。
时绿喝了口水，把纸杯放回桌上，没拆穿他的谎言。
家里现在连玻璃制品和陶瓷制品都很少了，碗换成了木头的，水杯都变成了纸杯，塑料杯。
明明许宿野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助理每次来找他也急得不行。
那么大一个公司，怎么可能一天天没事干。
许宿野除了能趁时绿休息的时间，稍微处理一些事情以外。其他时间，他根本不敢分心。
就连时绿去洗澡，他都要每隔两分钟问一声，如果没得到她的回应，他就会立刻用钥匙打开门进去。
几天下来，不只是他筋疲力尽，时绿也快被折磨疯了，每天都处于爆发的边缘。
时绿从浴室出来，把擦头发的毛巾丢在他身上，冷声质问：“你这是在囚-禁我吗？”
许宿野完全没脾气，拿着毛巾站在她身后，温柔地帮她擦头发。
“说话啊。”时绿目光尖锐，难得像现在这样情绪外露，声音也略微拔高。
“我也没办法。”他动作不停，温驯地说。
“你是不是有病？”
“是。”
时绿无话可说。
过了会儿，她深呼吸几下，勉强平复下心情，想好好跟他讲道理，“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你不用每天都盯着我。”
“嗯。”虽然这么应下了，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帮时绿擦完头发，许宿野抱着她去床边坐下。
然后他弯下腰，细心地帮她擦干脚，再帮她剪脚指甲，动作认真又熟练。
他那么认真地伺-候她，又软硬不吃，时绿心里有再多火气也撒不出来。
时绿尝试过离开。
几次被许宿野的监视逼得快疯掉，她丢下一句“你不走我走”想要离开。
许宿野会以最快的速度拦在她面前。
她体力不如他，想强闯都闯不出去。
有时候时绿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会用东西砸他，都流血了，他也一声不吭，依然站在门口拦着。
时绿自己都看不过去，让他去医院。
许宿野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拿出药箱，草草给自己上药，贴上绷带。
就他给自己包扎伤口的过程中，都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她跑了或是怎样。
这么折腾了几次，时绿的耐性早就被磨光了。
她自暴自弃地坐在沙发上，皱起眉看他，“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跟我去医院。”许宿野低眉顺眼，态度一直很温和。
“如果我不去，你就一辈子哪也不去，一直这么监视我？”
“嗯。”
时绿冷笑，明显不信。
她不信他能坚持多久，早晚会厌倦的。
她又等了几天，还是没等到许宿野厌倦。
可她已经忍到极限了。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时绿几乎抓狂。
“你是我夫人，我不管你管谁。”
“那我们离婚。”
许宿野永远都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神情寡淡，“我不可能答应。”
“你根本就是有病，你就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变态。”
许宿野黑眸沉静地望着她，像很久以前那样，眼神似沉重又似轻忽。
他弯了弯唇，盯着她的眼神很病态，“是，你说得对。”
其实他有时候会想，一直这么下去也不错。
这样时绿就永远不会出事。
这样他就可以每时每刻都看到她。
时绿的病情愈发严重，她有的时候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许宿野这样温和平静的态度，无疑是在她的怒火上浇油。
时绿怒上心头，丢给他一把刀，气急到口不择言：“好啊，你现在自-残给我看，我就答应你去医院。”
这是她偷偷藏的折叠刀，一直都没被许宿野发现。
许宿野看到那把刀出现，神情立刻变得紧张，整个人都进入了警惕的备战状态。
听完时绿的话，他拿过刀子，毫不犹豫地在自己锁骨附近划了一刀。伤口不浅，血珠立刻就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衬衣。
没在脖子上划，是因为他还不能死。
他死了，谁来看着时绿。
连时绿都没反应过来他的动作。
许宿野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又把刀放在另一侧锁骨附近，冷静地问她：“还要吗？”
仿佛只要她给出肯定的回答，他就会再次伤害自己。
最近这段时间，许宿野几乎没怎么休息，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痕，鼻梁挺直，嘴唇颜色很浅，看上去更加斯文病弱。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疯起来连命都可以不要。
时绿盯着他的伤口，所有怒气都奇迹般地消失。
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走到柜子旁，把药箱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我跟你去医院。”她垂下眸，打开药箱，拿出止血的药。
许宿野坐在她身旁，拿毛巾胡乱擦拭掉血迹，随手丢在一旁，眼都没眨一下。
他继续盯着她，眼神黑而浓，安静得让人发毛。
时绿扯开他的衬衣，帮他上药。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