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栅栏门,阴沉的天空,空气里树叶腐败的气味。
趟过一片泥潭,会看见一条石子铺就的路,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佝偻着背、手里拿着木棍,花白的头发,面脸的皱纹。
他用那双写满愤懑、浑浊的双眼看着前方。
“你很快就会死的,就像你母亲蔷薇一样。”
“你是个可怜的孩子,可是可怜不能当饭吃,这都是你的命,你没有办法,你永远都逃脱不了你的命!”
“你看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像路边的小狗一样,死在没人的角落里。”
他张着嘴,黄澄澄的牙就像是野兽的獠牙,流着口水等待着时机咬上别人的脖子。但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他一声声仿佛是咒语一般的话,好像直接就把别人的一生定了罪。
沈棠醒了,急促着呼吸。
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庆幸自己醒了。
在黑暗的剪辑室里,“哐当”一声,她摔在地上,顾不上疼,她摸索着爬了起来,摸到桌上的手机后,快捷键放起了音乐。
女孩子温柔的哼唱充斥在剪辑室里。
沈棠紧握着手机,仿佛牢牢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是沈棠的噩梦,从小到大,时不时就会来折磨她的噩梦。
她试过无数种方法,却总也摆脱不掉,或许这辈子,它们都要缠着自己了。
沈棠出了剪辑室,发现楚鹤鸣他们还没有开完会,午餐时间刚过,办公室里还残留着食物的味道,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有吃饭。
沈棠跟同事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出去了。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她仔仔细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疲惫,浓重的黑眼圈,还有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这样的自己,心头就有股烦躁的情绪没由头的冒出来。
如果手边有烟,她很愿意来一根。
沈棠把帽子放到一边,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冰凉的水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和衣服的前襟,眼睛里进了水,愈发的红了。
沈棠也记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拼命了,一年?两年?总之很久了,好像自从来到北京,沈棠几乎没有再奔命一样的工作。
说来也好笑,以前在小镇,她忙起来几天几夜不正经休息,但来到这个无数人都说快节奏的城市之后,她反而慢下来了,哪怕是在赶工的时候,她也能在剪辑室里放张折叠床,最少也要让自己睡足六个小时。
但是,今天,昨夜,沈棠似乎一下子就又回到了五年前。
洗手间的隔层被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踩着高跟鞋,穿着黑色抹胸,她看见沈棠就像见了一个陌生人,也没打招呼,直接走到镜子前洗手。
沈棠看见她出来,瞥了一眼,戴好帽子就要走,还没走出门,就听那个人说道:“沈老师是因为我们的片子一定会进戛纳才这么坚持的吗?”
沈棠停下脚步,侧过身,脸上还残留着水。那个人对着镜子,补口红,动作极尽细致。
是啊,因为电影基石奖,蒙小又的下部故事片一定会进戛纳展映,那是多少电影人梦寐以求的目标,只要达成,就够在资历里大肆宣扬一番,不说前途坦荡,怎么也提升自己的业界地位了。
“你觉得呢?”沈棠回道。
“为名为利,沈老师你为什么呢?”周妍合上口红,走到沈棠身边,表情戏谑地小声说着:“为蒙导?”
沈棠瞧见她的表情,脑子里的什么东西好像搭在了一起。
想起之前她与蒙小又握着的手、亲昵的耳语,沈棠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为梦想。”沈棠说:“获得戛纳的奖项是我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如今能拿着通行证去那里,当然不想错过。”
“如果我们去不了戛纳,沈老师还会这么坚持吗?”周妍的眼角有些上挑,也不知道是眼妆的原因,还是她本身如此,她看起来有点不善,她直直地盯着沈棠,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吃了。
“我只看故事好不好。”沈棠反问。
周妍勾着嘴角,眼睛里的皎洁一闪而过:“小又如果没有奖项的加持,沈老师应该看不上我们,更不会花那么大的心力一定要加入。”
周妍叫她……小又。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呢?”
“我听说沈老师原本在跟的组本身就是大制作,请的导演还是圈内知名的,题材也是青春励志的,流量明星一带,对了,还有影后罗颖客串,这样的阵容在国内票房大卖应该不难,如果不是楚总恐怕沈老师会一直跟到结束。”
周妍顿了顿,抽了一张擦手纸巾,接着继续说道:“都是挣差不多的钱,那部剧更省心更省力,如果是我,我也会选那部剧。”
“那你能理解那些为了梦想牺牲一切的人吗?”沈棠问道。
“你突然这么问我,我倒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复杂啊。”